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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勃然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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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的山茶开得这样好, 芷妃身边的宫女杏雨折了一枝娇艳的红放在她手畔。

山茶身姿妖娆的绽放, 将它的美丽毫无保留的释放在众人的眼前,她们就像是宫里的女人, 不管观赏的那个人是否在身侧, 依旧改不了争妍斗丽的心思。

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出, 将山茶花放在指尖戏耍着, 章芷鸢眼神一抬,口气十分随意:“陛下这几日都在庄昭仪宫中歇息吧?”

其实皇帝晚上宿在哪里, 在宫中笨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基本上头天晚上在哪个宫的哪个美人哪里歇息了,第二日不出意外的所有妃嫔的怨气就会将那个方向笼罩得密密麻麻。不过到底是九五之尊,宫中之人向来做事都寻求个隐晦, 谈及这些事情,也是七转八转的说得十分隐晦,自然不像章芷鸢这样随口说出。

因此庄韶琉听得她这样问, 不免怔了一怔, 脸颊上也顿时飞上了一抹红。幸而她是极为警醒的性子,将脸垂下去,语气带了些惶恐:“臣妾院子里有一株月桂开得晚,尚余些幽香萦绕, 陛下这几日借着闲暇与臣妾谈论诗词,看时日晚了便干脆留宿在登月宫。”

态度还算谦逊,章芷鸢心底里的气消了些许:“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家出来的闺秀,知书达理的, 本分二字也不需要本宫再三啰嗦了。我等身为陛下后宫妃嫔,最紧要的是伺候陛下,万万不可学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让陛下龙体受了亏损!”

她话才说完,一干女人明着齐齐答应,背地里却对视一眼,暗暗偷笑,颇为幸灾乐祸。

庄韶琉一张秀美的面容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甚至比她脖子上的羊脂玉的佛珠,都要来得苍白些。

花架回廊之后,坐在步辇之上的梁柒,心里暗叹一声,终于还是让抬着步辇的小太监换了方向,往承欢亭的方向靠了过去。

她来的不早不晚,正是那安宝林教训小宫女的时候乘着步辇从拐角那边靠了过来,将她们前前后后一番言语听得七七八八。因着今日要进宫,昨夜睡得不好,脑子里昏昏沉沉一片,于是随行的宫人们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唯恐让她心下不喜惹恼了她。

走到亭子后面背风处的时候,正巧遇上安宝林闹得不成样子。宫中这些女人她认识不多,也不想与她们有些什么干系,于是只打算悄悄过去了就是。谁知道恰巧看见姚画扇同秦舫从另一条路上过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干脆再等一等,谁知道,这一等,却又遇到了这么一回事。

对于庄韶琉,百泷河观赏龙舟之后,她对她便多了几分朋友之情。此时听得章芷鸢这样直言不讳的讽刺,她心底冷笑一声,后宫里这些女人的毒辣,何曾比朝堂之上的诡谲争锋少了半分?

她素日入宫,身边都是跟着月拢花亭两个,后来雪音在宫中出了事,她再不愿她们两个留在自己身边受到伤害。于是趁着十一离开,干脆让她们两个连同雪音一起,留在临阳照顾十一。

因此她现在进宫,只带了府里的小丫鬟明澜在身侧,此时她骤然要插话进去定然不合适,于是抬手吩咐了明澜过去知会一声。

明澜是十分伶俐的性子,不过到底不在宫中常常出没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些孩子气,听了梁柒的吩咐,也不去多想什么,快步往前两步:“公主,这里的花开得最好——呀,奴婢见过娘娘!”

那一个‘呀’字转换得极为生硬,一听就是故意改了口气。

梁柒忍住想要抬手扶额的冲动,安慰自己,好歹没有大大咧咧的冲到前头去大喊大叫的,这个插话方式虽然有些虚伪,不过配合她的身份也就没有什么了。

果然——

章芷鸢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来,立刻扫了个冷眼过来,不过很快她就看到了不远处步辇上的人,当下瞳孔一缩,口气立转:“呀,原来是聿和公主,今日怎么有兴致进宫来了?”

同一个‘呀’字,从她口中出来,生生婉转了三分,且不带半分敷衍的虚伪意味,显得万分真诚。

“我说怎么今日这里的山茶花开得这样曼妙,原来是芷妃在此处为山茶增色不少。”太监将步辇放下,梁柒却没有下来,只将薄纱帘子掀开了些许,露出小半张脸来:“行了,既然诸位在此处赏花,聿和就不扫了各位的兴致了。”

居然没有回答章芷鸢的寒暄,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似的,只随口搭了一句话。说罢放下薄纱,丹寇指尖探出,轻轻抬了一抬。

小太监立刻将步辇重新放上了肩头,从亭子前穿过离开。

虽然没有人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明澜还是自认十分守规矩的,朝着一众娘娘俯身行了礼之后,这才小碎步的跟了上去。

步辇还没走了几步,就听见亭子里钻出一个人来,扬声道:“公主请慢走,请让阿琉同公主走一程——”

**

梁柒原本想着,自己不过是插句话进去,章芷鸢大概看见自己心情便不好了,没了心思继续赏花,一行人匆匆散了,也就不会继续围着庄韶琉说些闲话了。不动声色的帮她解围,却不会让她们因为自己更多的牵扯到庄韶琉身上,这才是她今日的打算。

谁知道她还没走远,庄韶琉居然巴巴的送上门来,与自己扯上干系,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干心思,因此难免有些不悦。

到底是皇帝的女人,就算是要避嫌,此时庄韶琉当着那些人的面自己凑了上来,想要划分界限也是不能了。庄韶琉虽然说了是陪着走一程,可梁柒也不能真的自己坐在步辇上却让她跟着走。幸好着步辇是双人的,皇帝为了彰显对她的恩宠,抬辇的太监不是公主惯例的四人而是双倍,因此叫了庄韶琉一起上来坐,步辇依旧稳稳当当的。

许久不见,她整个人的气色差了好多,不过细细看去,眉眼之间却是多了几许女子的柔媚之色,衬着她原本浓浓书卷气,不算绝美的面容反而愈发耐看。

“你到底还是进了宫,”想起白泷河畔农家的那番话,梁柒心中有些感慨:“我原想着,皇兄会在宫外与你置办住处的。”

庄韶琉在她心中,与宫中她寻常见到的女子都不一样,她甚至愿意相信,皇兄心中若有真心喜爱之人的话,也必然是庄韶琉。可时至今日,蓦然插入一个怀孕的姚画扇不说,单单是她在花架拐角之后,看到她混迹在这些后宫女子之后,就看见她被她们言语之间如此欺侮却不能回击。一时之间竟然在想,于庄韶琉而言,进宫伴驾到底是好是坏?

庄韶琉哪里猜不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抬手将散开的鬓发顺回耳后,浅浅一笑:“陛下的意思,原也是让我留在宫外的,只是我想时时刻刻留在他身边,不想他抽空出去看我遭了危险,这才请旨进了宫。”

“你,近来在宫中可好?”梁柒叹口气,她以前都叫皇兄做‘穆郎’的,那样甘甜而亲密的称呼,可现如今,却和宫中其他女人一样,安安分分的叫一句‘陛下’——其实仔细想想,和自己不是一样么?幼年时圈住自己指尖的温热,回头过去看见的灿烂笑脸,还有自己毫无防备的‘三哥’……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老老实实的叫他‘皇兄’,恭敬崇敬,却难免写满疏离,已然缺乏了温度。

知晓她大概是听到了方才的话,庄韶琉毫不在意的摇摇头:“陛下对我一如当初,在登月宫里,我与陛下还是寻常相处,我已心满意足。”

庄韶琉不觉其苦反觉是甜,梁柒自然无话可说,她本来还想问询一番,之前相见姚画扇明明对薛拥蓝有爱慕之情,为何如今却进宫伴架还怀了身孕?只是她再一想,这种事情问了庄韶琉难免让她心伤,干脆住嘴不再说话。

反倒是庄韶琉有些好奇:“之前听陛下说,公主护送小世子回了临阳,什么时候回汴津城的?”

不想故意欺骗她,梁柒只能避而不答:“有些时候了,只是身体不适,一直未曾进宫。”

“十一离开,你心里不舍是自然的,不过临阳好汴津虽有千里之遥,公主若是想念便回去探望便是了。”她安慰她,自是带了十分的情真意切:“只是小世子回了昭信王的封地,公主日后与驸马成亲留在汴津城,不是可以将小世子再度接过来小住么?”

她说到驸马的时候,外面有风拂过,吹得两边的薄纱轻轻流动。绵软细腻的纱质在梁柒手背上拂过,惹得她心中一动,心头骤然跳出一个念头来。她抿了抿嘴唇,带了些许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毫不掩饰的羞涩:“皇兄的意思……是霍将军么?”

“陛下也不曾细说,那一日只是听了个大概,也不是十分真切。然而阿琉大胆猜测,陛下对公主一向偏袒,公主的亲事,陛下自然是放在心上,必不会委屈了公主的。”

她没有说假话,那日与梁栎在她宫里看些奏折,忽然想起了梁柒的婚事似的,随口说了几句她年纪差不多了,该是婚嫁的时候了,之后又像是随口询问,问她觉得霍步轩为人如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当时只浅笑应道,陛下觉得好便是好的。梁栎听了便不再多少什么,只是伸手将她的手背拍了拍。

“我的婚事,皇兄自然是会慎重的。”梁柒嘴唇勾起一个弧度,像是想笑,注意去看,却又像是哭的样子。嘴角扯了扯,她终于还是选择了面无表情:“从这里转弯过去便是登月宫了,我还要去见皇兄,就不陪你回宫了。”

“理当如此,今日公主解围之恩,阿琉铭记在心。”庄韶琉下了步辇,做闺阁小姐时便跟在身边伺候的婢女拂霜快步上前将她搀扶住。

梁柒浅浅一笑:“你我不必如此,保重。”

****

辞别庄韶琉,梁柒本欲去往爱元宫直接面见梁栎。

可上了步辇之后,梁柒透过随风起舞的薄纱帷幕,看向小径旁边一支开得正好的木芙蓉,忽然想起方才花架之后听到的零碎言语,脑海之中有些片段七零八落的起伏不定,像是要串联起来,偏偏找不到一个连接点。心里烦躁得厉害,她一咬牙,眼底利光一闪而过,沉声吩咐道:“先去千秋宫见太皇太后!”

跟着伺候的,明澜愣了愣,与前头开路的小太监对视了一眼,这才凑到近前小声提醒:“公主,陛下已经等了许久了……”

陛下很早就派人到公主府宣召了,说是等公主清醒了便进宫见驾。然而公主昨晚睡得不好,早上又醒得晚,偏偏风轻姐姐守在门口不让她进去催促,直到听得里面叫唤了这才进去伺候梳洗,说了皇帝传召的事情。公主的性子怪异得很,明明皇帝的旨意都在府中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居然还是慢腾腾的换了衣衫食过早膳这才出发。进了宫,更是不慌不忙的,甚至还在承欢亭耽搁许久!

现在好了,将庄昭仪送了一程不说,临了居然还要先去见过太皇太后去?

明澜实在担心公主这磨磨蹭蹭的,会让陛下恼怒,当下只得提心吊胆的冒死‘进谏’!

“先去千秋宫。”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话语,从薄纱之后传出。

明澜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一咬牙,吩咐开路的小太监转道去千秋宫。

—— ——

自从七月底她离开汴津城之后,就再也没有与太皇太后见过面了。

步辇行至蓬莱阁外的时候,梁柒居然不合时宜的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来。

“公主?”步辇已停放在地面上,明澜等了等,发现薄纱后的公主似乎怔在那里,没有发现已经到了太皇太后的宫门前。她本不想打搅的,想等着公主自己走出便是,可守在步辇死猪的小太监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居然跪了一地等她出来!明澜没了法子,只能凑到跟前去,轻声提醒道。

迷蒙被打破,梁柒将下巴一抬,聿和公主的架子端出,手指探出薄纱,搭在明澜的手背上,看着眼前的薄纱被掀开,顺势走了出来。

几个月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蓬莱阁和数月前似乎没有半分差别,却又似乎什么都变化了。

梁柒拧眉:“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明澜一听这口气就知道问的是自己,梁柒的口气听起来很平静,然而不知怎的,她却不自觉的一抖,生出几分不安来。她弯着腰,顺着她的目光偷偷的往向蓬莱阁大门口,看见守在门口的一队士兵:“是十二卫里的右骁卫。”

“本宫知道是骁卫,可他们为何在此?”她明明记得,十二卫是皇帝的亲侍,而皇祖母宫门前的守卫一直都是由秦舸手下的羽林卫负责的。

“……是,是上个月的事情,上个月陛下的爱元宫忽然传出刺客事件,虽说陛下洪福齐天,刺客很快伏诛,但陛下说,宫中守卫不严,秦大人还被罚了三月的俸禄……此事之后,陛下担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安危,便将十二卫里的左右骁卫各派遣出来护卫太后的安全。太皇太后这里,是右骁卫的孟获孟大人……”

“胡闹!”

她话为说完,便听得梁柒一声怒斥,心下一跳立刻不敢再开口。她不是傻的,虽说在公主身边时日尚浅,可公主的性子多少知道一些,她一向端庄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这样怒气外泄不是怒到了极致是什么?

梁柒骂完之后,看地上跪得一地的小太监头埋得愈发低了,禁不住更加烦躁起来。护卫?说是护卫,可派遣出来的是却是皇帝亲卫,天底下稍微明眼些的,谁不会猜出这是皇帝忌讳太后?就算真存了保护的心思,他们难道不会往‘软禁’上联想?

只是看近来皇兄的动作,只怕这刺客行刺,还有秦舸被罚,不过都是他的一步棋罢了!

知道自己这怒气发的不是时候,而且这句‘胡闹’被有心人听到,少不得要到皇帝跟前去挑拨离间,梁柒吸口气,知晓自己今日是真的气狠了,这才忘记压制脾气。

重新恢复镇定,她将下巴抬抬:“叫门!”

蓬莱阁的宫门紧闭,门口还有一堆骁卫守着,她说是叫门,小太监自然是叫门的。

抖抖索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溜小跑的凑到骁卫跟前去,习惯性的先挂上一个谄笑来巴结如今算得是权势滔天的十二卫,只是嘴角才勾起,忽然想起自己代表的是聿和公主,于是下意识的收起笑挺直了腰——殊不知这动作表情配合这他那干瘪的小身材,愈发显得可笑:“聿和公主觐见太皇太后,尔等速速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一章哦~

ps,昨天六月六,忽然发现这文开了两年了,还没完结,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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