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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祖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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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早得了梁栎的旨意, 小太监只虚张声势的叫唤了一声, 守在门口的骁卫二话不说便让开了道路,让小太监自己去叫门。想想也是, 明面上她现在还是太皇太后和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梁栎也想继续将这表面功夫做下去, 自然是不会找些借口不让她见太皇太后。

反倒是那小太监,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骁卫手上吃过亏,看他们干净利落的让开,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居然傻乎乎的回过头来,等着梁柒的下一句吩咐。

还是明澜机警,看出梁柒现下心情不好, 恶狠狠的瞪那小太监一眼,他才记得转身去应门——当然是被明澜唬了一跳的,趴在宫门的小口上递话的时候, 小细腿还在打着颤儿。

看着宫门上开了一道小门, 看着里面露出一张老嬷嬷的脸,看着小太监小声的和里面说着什么……梁柒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皇祖母的蓬莱阁她不知来过多少次,这是第一次进宫还要从这小门上递话!汴津城里的百官都知道, 太皇太后向来喜静,青天白日的,宫门也一向紧闭着,朝中大臣便是觐见, 也要拿了牌子在千秋宫门口被小太监一路引着进来。

可是,梁柒从来不需如此!哪一次,不是她刚进了千秋宫,前面便有小太监一路通报,让她畅通无阻?

她的心也像她的脸色一样,终于沉了下来,像是压了沉甸甸的石磨,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

好半晌,沉沉的宫门‘呀呀’的叫唤着被人从里面打开,探出一只乌皂靴,还有太监暗蓝色的袍服,再然后是海大贵圆滚滚的身躯。

像是躲避着什么,宫门并未完全打开,他几乎是侧着身子,好不容易才将他富态的身体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他一出来便昂着圆脑袋四处张望,直至看到梁柒,脸上流露出浮在表面上的惊喜表情——极致的欢喜,好似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眼神都是诚挚的,也正因为这欢喜太盛,反而虚假起来——一路小跑到了她跟前,眼眶里居然含了泪:“……公主,公主你终于来了,公主,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他老人家一直念叨着您哪……您可终于回来了,太皇太后方才还派人询问,公主何时进宫……现下居然就到了,奴才还以为是听得叉了……”

似乎是真真欢喜到了极致,竟然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皇祖母近来可好?”仍由明澜搀扶着,不去注意海大贵巴结着伸出来的手,她走路时习惯高高的昂着头,身躯挺直昂扬,姿态却是极美,抬头挺胸收腹,整个人像极了高傲的凤凰。暗红的宫装有着妖冶的花纹,满头青丝梳成繁复的样式,露出白皙的脖颈,虽然纤细,却挺得笔直。云旅宫靴藏在裙下,行走间探出鞋尖上的金绣,娉娉婷婷,像是一朵会走路的花。

她明明走得不快,海大贵却是一路小跑着的,忙得紧的样子,间歇还有时间拿袖子在眼睛上一抹:“……回公主的话,太皇太后除着念着公主,凤体安康……”

笔直的往皇祖母的寝宫走去,沿路上的太监宫女纷纷跪了一地,却都没有身边跟着小跑还哭哭啼啼的老太监来得让人心烦,梁柒心想,即便是自己一贯瞧不起的卫平安,此时一比较,好像也没有之前那样看着厌恶了。

因为想到了卫平安的名字,之前在心头漂浮着却无法串联起来的几个点,好像慢慢有了清晰的脉络,闪现得太快,几乎抓不住,终究被她抓住了尾巴,整个人忽然一怔,停住了脚步。

头上的朱钗因为脚步的停顿,往前一荡又甩了回来,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澜有些好奇:“怎么了?公主。”

手指攥紧,再松开,梁柒偏头同他说话,语气难得亲切和蔼起来:“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皇祖母身边伺候着,难为你了。”

她这样和气的样子,海大贵哪里见识过?当下便是一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圆盘似的面上居然滚下串串汗珠,连连摆手:“伺候太皇太后是奴才的福分,奴才万不敢推说难为!”

被她一吓,说话倒是连贯起来了。

“呵呵,本宫不在太皇太后身边尽孝,委实有些不孝。”她勾唇浅笑,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刚到蓬莱阁时,看到门口守卫的骁卫,她确实是压抑不住怒气,毕竟是嫡亲的皇祖母,即便是把持朝政数年,可到底还是扶持着他登上了皇位,此时如何能落得这个被禁足的下场?

皇太后同皇帝之间这场争夺权势的战争达数年之久,梁柒不想否认,这些年她阳奉阴违像个登台唱戏的丑角一样做了许多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些事,她现在才这样生气——或者说,是悔恨,就是这些多年来积攒的歉疚,顷刻将她的怒火点燃,才在无法压抑的情况下说出了胡闹之语。

可,方才卫平安这个名字,就像是盆冰水,从从头淋下,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皇祖母是谁?她是历经三朝皇帝仍然屹立不倒的太皇太后,从太子妃到皇后,从皇后到皇太后,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后,数十年里,她一直都是这个鎏金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六年前先帝驾崩,一众皇子都尚且年幼,大岐一度陷入三王之争的僵局里,包括自己父亲昭信王在内的众王都有支持者。是钟太后力挽狂澜于乱局之中,一手扶持了年幼无权的三皇子登基。

这么多年,不说苦心经营,即便只是辅佐年幼帝王,太皇太后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权势,怎么可能只因为庇护她一事就将权力交出?

即使梁栎没有说过,她也知道,表面上已经放权在蓬莱阁闭门不出的太皇太后,在朝野上说话依旧比作为皇帝的梁栎还有有分量。之后便是长河之役,梁栎釜底抽薪以身犯险,算得是接手了城阳公主的大部分权力,这才是真正的与钟太后旗鼓相当——那么,属于钟太后的那一份权势,被她藏在哪里了?

是,如今梁栎步步棋都走得精妙,也许是暂时压制了太皇太后,否则也不会将太皇太后原本安置在他身边的棋子原封不动的推了回来——可即使是这样,太皇太后一派的亲信会任由她被骁卫团团围住,像是被禁足一样?

她之前没有怀疑,不代表她一直不会怀疑,她禁不住在想,海大贵这样哭哭啼啼的做作样子,是否也是出自皇祖母的示意么?

只是想着,便觉得胸口突突的疼着,哪怕用手紧紧按住了,也止不住的抽痛着。

“哎,到底还是瘦了。”钟太后看着这个被自己放在手心上的孙女,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她朝她招招手:“到皇祖母身边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数月不见,钟太后整个人仿佛骤然老去了,原本看不怎么明显的头发变得花白了,额上的皱纹也增加了不少,唯有眼神一如既往的锐利着——在看向她时,还是带上了浅浅的心疼。

“皇祖母,小柒不孝,让皇祖母担忧了!”梁柒跪下去,伏在她的膝盖上:“……是小柒不好……”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忍不住红了眼睛,离去之前,因为十一的事情她让皇祖母大失所望,现在归来,皇祖母对她却还是这样好!

“平安归来就好,平安就好,起来,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苦着脸?来,让皇祖母看看!”钟太后伸手抬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眯着眼睛细细的看:“瘦了也黑了,眼圈也还乌着,怎么回事?”

“……小柒对不起皇祖母,心里一直愧疚,昨夜睡得便不好——没事的,好好休息也就好了。”

钟太后叹口气,将她拉起来安置在身边坐下:“你不说皇祖母也知道,不过是安慰的话罢了,哪里睡一觉就能好?——不过皇祖母还是要说一句,不管小柒做了什么,皇祖母都不会生气,都会原谅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她的手背,钟太后年纪大了,再是保养得宜,掌心的纹路还是要比少女的掌心粗糙些。

手背被刺了一下,胸口好像也跟着刺了一下,眼睛里慢慢的泛起了潮气。皇祖母话里的意思,她如何听不明白?皇祖母说她不管做了什么都会原谅,那么,像她这样明面上对她笑脸相迎,背地里却与他的孙子一起想将她大半生聚集起来的权势抢回来的孙女,也会选择原谅么?

“哎哎哎,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哭了?”看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钟太后反倒却是要笑起来,和梁栎一模一样的凤眸慢慢眯起,眼角细密的纹路反而舒展开来:“婉容,端些燕窝过来——皇祖母看将你的嘴堵住了,你是不是还是要嘟着嘴!”

不一会的功夫,婉容嬷嬷果然是端了一盅燕窝上来。

放在桌子上揭开盖,拿小碎花的白瓷碗盛了,递到了梁柒手边上:“公主吃些,太皇太后吩咐熬了许久呢!”

梁柒接过来,眼神却是一闪:“皇祖母知晓小柒要到蓬莱阁来?”

她做得这样明显,钟太后哪里猜不透她的意思:“即便是现下不来,见完你皇兄,总是要来看一眼你皇祖母吧?”提到皇帝梁栎,钟太后不禁叹了口气:“皇帝大了,也不需要旁人指手画脚的在一旁,这些日子的几桩事,虽然有些欠妥,魄力却是有的——大岐交到他手上,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也不至于无颜相见了。”

梁柒听着,喝燕窝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本来就吃着无味的东西,只两口便不想再用,然而当着皇祖母的面,依旧一口一口慢慢吞着。

钟太后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直直的望着梁柒的,带着些许慈爱,却又像是藏着些蔑视,眼睛半眯着,让人看不真切眼底的意味。

**

喝完碗里的燕窝,梁柒摇摇头,制止婉容嬷嬷的动作,不愿再喝了。

海大贵圆滚滚的身材在垂帘外显现,他弯腰行礼,整个人愈发像是球体团在那里:“太皇太后,陛下来了。”

钟太后将眼皮一抬,望向坐在自己身侧低着头的少女身上,终究还是点点头:“婉容,请皇帝进来吧!”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梁柒感觉钟太后的视线还落在身上,不是寒凉,也没有热度,不温不火,却是无法忽视的。她咬着唇,乘着梁栎还没有进来,主动交代:“小柒今日进宫本来是打算直接找皇兄说的,可后来一想,还是当着皇祖母的面询问比较好。”

所以她才临时换了想法先到蓬莱阁,所以她才会在方才进蓬莱阁之前,直接将明澜遣往梁栎那里直言自己在蓬莱阁等待。

她说得不清不楚,钟太后却明白她的意思:“小柒是指你的婚事?”

寻常女儿家当面提及婚事,哪个不是避走离去以求大家闺秀的含蓄的?即便是面对长辈不好失礼走开,也一个个要红着面颊含羞带怯垂下脸去,才好彰显她知书达理的贤淑模样。只有她梁柒,被钟太后这样直言不讳的询问,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好似事不关己。

钟太后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半晌后凤眼蓦然凌厉:“皇帝那里你不必担心,待会你想要怎样直说便是,有皇祖母在你身边。”

这样无所畏惧的一句话,顷刻间才有了当时睥睨大岐的后宫明珠的风范,不管是鎏金宫的后宫,还是大岐的朝野之上,这个在权势里驰骋了大半生的女人,似乎从来不曾被风雨击败。

也只这一句,梁柒彻底湿了眼眶。

比起梁柒,从前每次到蓬莱阁就浑身僵硬的梁栎,现下倒像是熟客一样,寻常的见礼之后,他带着笑意与钟太后寒暄了几句,然后便信步在右边首座上坐了下来。

钟太后是长辈,坐在正中的首座上自然没有什么,可梁柒却不一样。她本来和钟太后撒着娇,腻在她身侧同钟太后坐在一处软榻上,现在梁栎来了还坐在下首,她自然立刻起身顺势在钟太后脚边的檀木脚踏上坐着。

“朕听闻太医院说,这些日子定时来为皇祖母请脉,皇祖母脉象平和气色也好,朕听着着实放心不少。”

“皇帝有心了,新来的安太医医术极好,几贴药喝了,这些日子睡眠好了许多。”

梁栎笑笑,低头应道:“皇祖母凤体安康,方是我们大岐子民的福气。”

祖孙两个,好似从来不曾有什么不和,这许多年明里暗里的龌龊争斗,也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只这一会的功夫,居然一副难得的祖孙和乐的景象。

梁柒心想,她确实不忍打扰,也不该打扰,于是陪着一起,盈盈浅笑着,将自己当做是尊敬长辈维护兄长的乖巧少女。

然而,到底是皇家,平和不过是假象。

几句话后,梁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钟太后笑了笑:“皇祖母,孙儿有一件喜事要同皇祖母说道!”

明面上是在和钟太后说话,眼神却不可避免的往梁柒的放下飘了一飘。

梁柒心想,来了来了,终于还是开口了!说不上是觉得意料之中,还是觉得失望,胸口处先前沉甸甸的感觉也消失无踪,竟然莫名其妙的抽出一丝的喜悦来!臀下的脚踏似乎少了绵软的垫子阻隔,坐着硌人得紧;皇祖母的裙摆的布料滑腻腻的凉着,擦着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背十分不适;空气里燃着的檀香,也在骤然间变得沉闷起来。

她竖着耳朵,听着梁栎清润的声线这样说道:“郴州王上了折子,说是请朕给他的女儿梁绫若同钟牧赐婚,朕想着钟牧到底是钟家子孙,这才特地来询问皇祖母的意见。”

钟牧……和梁绫若?仿佛是晴天一道霹雳,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万万不可!”

钟太后尚未开口,梁柒已然出声,惹得两人将目光都投了过来。

梁柒却顾不了许多,昂着头直言不讳:“钟牧的婚事,小柒曾做主答应会让他自己选择,自然不会让他随便娶个女子!”

说是曾经答应那是假话,可现下她也只能想着这个借口,就算是欺君也顾不得了——难不成梁栎还会去求证不成?

梁安觉为何偏要钟牧做自己的女婿梁柒想不通,可她记得当初在郴州城里遇到这梁小姐的时候,钟牧不曾表示出有任何好感。后来她派他回郴州搬救兵,长河之战万分危急之时,是钟牧带着援兵及时赶到,救了她们所有人——那时她就在想,哪怕钟牧借兵之时梁安觉提出了结亲的条件,只要钟牧不愿娶,她也要想法子将婚事生生破坏了!

“绫若这丫头幼时也进过宫,朕记得她生得不错,又是郡主的身份,如何配不得钟牧?”梁栎反问。

“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是钟牧不能娶她!——除非钟牧自己请旨,愿尚郡主梁绫若,小柒便没了意见。”

“此话当真?”

看不得她们两个孩子气的赌气说话,钟太后沉声道:“小柒!”——叫的不是皇帝,却是梁柒。

梁柒仰着脸,当做没有听到,固执应是:“自然当真!”

“如此,便宣钟牧进来吧!”梁栎扬声说道。

守在门口的王喜自然听得真切,招来小太监一路小跑将侯在蓬莱阁外的钟牧请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又忍不住,要啰嗦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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