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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行路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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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对岸的时候, 他们所有人, 都不禁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薛拥蓝站在渡筏旁边,也不知看些什么, 只是嘴角忽然带起一点冷笑, 很快便消失不见。他从腰间的荷包里, 掏了两个十两的银锭子递过去。

其实, 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 毕竟方才何老竿但凡胆子小些, 他们即使能挡住攻势,依旧要葬身虬江;可在何老竿看来,却是给得太多了。

老人一场渡筏下来, 全身皆湿,下颌上的胡须都犹自向下滴着水。他一把将头上戴着的毡帽扯下来,连同帽顶晃动的一只羽箭, 肤色仍旧黑得像是江上的礁石, 可眼底的冷意却是淡了许多。他伸手一推:“老汉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方才要不是公子哥你挡在我身前,我只怕早就被射成筛子了,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薛拥蓝却自有坚持:“收下吧, 若不是因为我们,老师傅也不必遭此一番罪。”

“老汉世代都在江边摆渡,怎能无缘无故多收渡资?”老人却是恼怒,一双小眼瞪得贼溜溜的圆, 活像是是要找谁拼命一般。

梁柒身上虚虚拢了一件钟牧的外衫——她的衣服全都湿了,紧贴在身上,着实算不得雅观,于是干脆再次接受钟牧好意——她也从腰间的暗袋里,找出两钱银子:“这是我和那位公子的渡资,今日,多谢何师傅了。”

她手指的方向,自然是钟牧。

渡筏之前,袁掌柜就同他们说过,现在渡河一次,每人一钱,这是很久之前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因此今日薛拥蓝虽拿了钱财给予,何老竿却是绝不接受的姿态,

薛拥蓝瞬间脸黑黑:“梁柒,我说你给我付下渡资你是会吃亏还是怎的?”

亏得他刚才多此一举,替他们俩个一起将渡资付了的,谁曾想,这河才刚渡完,便已然有人开始拆桥了。

“是会吃亏,”梁柒垂眸,眉目淡淡:“要不,你便拿你手上的银锭子和我换吧——或者,干脆你不付钱便是,何师傅方才不是多谢你护他周全,免去你的渡资了么?”

何老竿在一旁,果真点头:“算了算了。”

薛拥蓝几乎是咬牙切齿,这女的刚才不是累得快死了么,怎么这一会的功夫就变得能占他便宜了?他将攥在手中的十两银锭往前一伸:“换!”

梁柒开心了,浅笑着的收了,另掏了一钱银子,一起递给何老竿:“这一钱,是他的渡资;另外的,就当是我们对你这筏的赔偿,你瞧,我们只坐了一次,它只怕以后再也不能用了。”

好好的一只筏,现在四周却密布羽箭,千疮百孔的,居然也挣扎着渡过了虬江河。

何老竿想了想,黝黑的脸上带了些笑意:“姑娘,你刚才那箭射得真是不错!”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哪渡筏那里,取了刚才她用过的弓箭:“老汉也不白拿姑娘的钱财,这弓虽旧,却是我干儿亲手所制,姑娘拿着,也不算辱没。”

老人在虬江河上风雨飘摇了半辈子,对着水的时间远比对着人的时候多,可,这并不表示,老人是那种不识世故不知好歹的蛮人。他其实很睿智,只一眼便能看透她的伪装;他也很勇敢,漫天如雨泼的弓箭里,还能将渡筏稳稳当当的撑到对岸;他其实也很善良,既然拿了他们的钱财,便以情义相还。

“多谢。”梁柒浅笑盈盈,郑重道谢。

老人今日的渡筏算是坏了,况且现在也不知对岸情形如何,黑衣人是否离开。幸好他的家便在河的这边,拽了渡筏的缰绳,沿着虬江河的边沿,往自家的方向去了。

——

薛拥蓝身上也全是水,清雅俊美的面庞上,也拢了一层水光。只是此时,他眉眼里尽是凌厉的火气:“拿我的银子做人情,还得了人家馈赠——我说梁柒,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你是这样聪明伶俐的啊?”

梁柒面上已不复方才笑意,只余淡淡一层表面功夫:“多谢赞誉。”

钟牧走上前:“我们现在去哪里?”

“薛少爷,从这里到薛家军驻扎的长河都城,还要多长时间?”

薛拥蓝本来还带着些许灵气的眉目,瞬间冷冽,凝固成了虬江河底最暗黑的礁石。桃花眼已没了笑意,眼角上挑得厉害,口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还真打算去那里啊?那里如今正战乱,确实不是你们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那照薛少爷的意思,我该去的地方又是哪里?”

薛拥蓝笑容冷淡:“汴津城的繁华之地,富贵繁华的雕梁画柱,价值千金的美酒佳肴——这些地方这些东西,你舍得全都抛下?”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你自己!”梁柒也跟着勾唇浅笑:“再者说了,谁说我要抛下,谁有说我舍不得抛下?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薛少的方向正是长河边境吧?如今驻守边关的正是你们薛家长子你的大哥薛观山,你知我身份,为了提防我,明知路有艰险,甚至不惜同我一起出发,现在都到了此地,你难道还会主动离开吗?”

“公主果然聪慧,不过,你说错了一点——”他忽然转身,径自往前走:“那些人不是来杀你的,而是跟着我才到的虬江河畔,这次,多谢二位帮忙了!”

追杀他的人?难怪他偏要跟着自己一起了,原来是自有打算,只是,薛拥蓝此人,素日在汴津城里虽说不招人喜欢,但应该也不会结甚大仇家,那如今这突下杀手的又是哪位?心里有了犹疑,嘴上反倒没有再回答。

薛拥蓝却是个怪胎,她问的时候不回答,她不问了反而巴巴的送上答案:“我们若是走大道,大概要走一整日,骑马快些,半天足矣。不过现在正是战时,马匹估计是买不到了,只能走小路了。”他手指一点眼前巍峨的高山:“翻过前面两座山也便到了,而且走快些,我们还能到边境睡个晚觉。”

他手指所向,正是一座高山,一眼望去,只觉险峻异常。至于他口中的另一座,现在看不见,大概是在这座山的后面了。梁柒昂着头看了一会,有些后悔将马匹留在客栈托袁掌柜照料——不过再一想,若是果真带着他们上了渡筏,不说渡筏是否能承受,马儿是否能适应,只是刚才那一场追杀,马儿那体型绝对是当靶子的绝佳对象。

薛拥蓝已然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选择跟上。

钟牧方才一直保持沉默,此时却快步走到她身侧:“小姐,属下看这山路险峻异常,公主是千金之躯,万不能有半点闪失,只是若这薛公子若是有害人之心……”

倒不能说是钟牧多疑,只是薛拥蓝于他而言只是陌路,且自昨日到现在相处之下,更是觉得此人怪异异常。他又是自小于军营之中成长,警觉心比常人更要强烈。加上他身边又是需要保护的公主梁柒,即使是枉做猜忌小人,他也不得不多做打算。

梁柒将何老竿所赠的长弓在背上背好,安慰钟牧:“你放心,薛拥蓝不会害我的,只要他们薛家还是大岐将领,就不会对我动手。”

“公主和钟大人再不动身,只怕待会要在山上过夜,遇上夜间觅食的大虫之类,只怕就麻烦了。”前方薛拥蓝走了几步,看他们两个没有跟上,转身朝他们招手。

“跟上吧,若我猜测无误的话,薛拥蓝应该不是第一次去边境,跟着他,总比我们两个硬闯要好!”

***

快到山脚下,山下的有几间简陋的小茅屋,大概是住在山下的农户。

只是此时已然没了人烟,大门紧锁,从破旧的窗纸里往屋里看,屋内也是一片衰败的慌乱。门口的菜地里,野草长得极深,根本认不出这里到底种植的是何物。

“战乱之时,最先遭受灾难的,就是边境的百姓。”眉峰皱起,钟牧冷峻的面容带出几分叹息。

薛拥蓝却不回头,径自在屋檐下,拿了人家挂在那里的一把弯刀,别在腰间:“这里还和长河有些距离,等你到了长河城内,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取了一圈绳子系在腰上。

钟牧眉目一凛:“薛公子的意思,钟某不是很明白!只是,钟某也曾于军营长成,虽不能说杀敌无数,也不能说保卫国家多少疆土,但起码对得起大岐子民的身份。如今国家战乱,钟某不能战场杀敌,可叹息一声百姓孤苦,算不得虚伪吧?”

梁柒在心底暗笑,看不出钟牧粗人一个,倒不是个笨蛋。

“钟大人多想了,拥蓝不曾这样想。自古大丈夫,战场杀敌马革裹尸当如是,钟大人自幼跟着铁大人,事迹也曾听过不少,拥蓝只有赞誉怎敢取笑?现下你看到这百姓居室人走屋空,可若你到了长河城,发现城内百姓众志成城,军民一心,即使条件艰苦,依然将泊国贼军挡于城外,到那时,你心内只余赞叹绝无叹息!公主殿下,可同意拥蓝浅薄意见?”

她避而不答,只是好奇:“薛公子,你拿了百姓的弯刀和绳子,不怕他们归来时,发现丢了东西么?”

“……”他别过脸:“咳咳,我会留下相应的钱财作为补偿的,上山无路,需用弯刀开路。”

——

—— ——

—— —— ——

她从来没有走过山路,往日出游,即使是爬山,不是坐着肩舆轿子,一路舒适;便是有阶梯栈道,步行方便。何尝像是如今,一步难,步步难?

薛拥蓝走在最前面,手中一把弯刀,看开荆棘,劈开杂树。虽只是如此简陋的一把弯刀,他拿在手上的时候,仍旧不自觉的带出几分倜傥风流。

梁柒就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将看似枝繁叶茂杂草丛生的阻塞,生生砍出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道路。只是看他一身华贵锦衣,偏偏手执如此彪悍的弯刀,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协调。于是干脆低着头,埋头直上。

山路极陡峭,路又是新劈出来的,沿路都是被弯刀劈开的树枝和杂草新鲜而怪异的汁液味道,有时候手摸上去,沾得几滴擦拭不去的绿色浆液。脚下的路也不平坦,有时候看着是实地,一脚踩下去,却是被杂草撑着,险些一个踉跄摔出老远;有时候不可避免踩在枯枝上,‘咔嚓’一声断裂,唬得人一大跳。

有时候遇到上不去的斜坡,薛拥蓝便将绳子打成套子,套住上方支出的岩石或是树干,脚下轻点,人已轻飘飘的落在了上方——梁柒猜测,也许凭借他的功夫,是用不着这样麻烦的,可他到底还考虑到她,特地为她留了绳子。可叹他对着她,决计称不上体贴相待,上去之后居高临下的,不说话,也不帮忙。

幸好她还算英明,身边还跟了一个钟牧,一手握了绳索,一手圈着她的腰,脚下一点,也跟着上去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身子凌空而起,接着便落在薛拥蓝的身边。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她眼花,总觉得钟牧一张脸,有几分莫名奇怪色泽。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头顶上落下的参差光线益发显得昏暗,薛拥蓝停住身子,仰脸看着稀疏树叶间天空:“我们今晚便留在这里吧,明早再动身。”

“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拥蓝回头看着钟牧:“拥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天色,晚上是要落一场大雨的。趁着这附近还有个山洞,先躲进去,等明早雨停,再动身不迟。”说完似笑非笑的斜一眼梁柒,然而口气却变得十分正经:“钟大人只怕是关心则乱,才没有注意到这天气吧!”

梁柒四下观看,果然发现数米开外,杂树之后,果真有黑黝黝的一个洞穴。薛拥蓝故意这样说,便是直接告诉她,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虽然猜不透他的想法,但他肯定是自有打算的,于是她也不提出异议,点点头:“如此,晚上便歇息在此处,明早再赶路就是。”

山洞不大,可是仅仅容纳他们三个来说,却算得不错。洞内很干燥,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也没有旁人停留的痕迹。

看她有些好奇,钟牧告诉她,这是野熊的冬眠之处,此时在外觅食,不会归来。

薛拥蓝四处转了一圈,忽然转脸:“钟大人,烦劳你出去找些干柴,我们好生堆火。”

钟牧神色淡淡,却是不动。

“钟牧你去吧,有薛公子在这里,我不会有事的。”

“是,属下速去速回。”

钟牧离开,洞内光线半昏,照得人影一片虚虚朦胧。

梁柒也学他之前的样子,脸上似笑非笑,声线安稳沉着:“薛公子,你我二人之间也不需拐弯抹角,你特地支开钟牧,想必还是有话要赐教梁柒吧?”

“拥蓝早就听说,聿和公主嚣张跋扈然而智计过人,不输男子,果真如此。拥蓝若再是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幼稚把戏,岂不是贻笑大方?”桃花目半敛,薛拥蓝声线如黄昏时的朝霞,绚丽却远在天边:“公主是皇帝陛下的人吧?”

若是在从前,她也许会辩解会反问,可现在,她却不想这样做。时至今日,皇祖母和皇兄之间争端已现如人前,就是乡野小民,对于帝后二人之间的利益争执,心中难免也早有见解。她为皇兄做的事情,不说奉献多少,却实实伤了皇祖母一腔爱护之心,她如何还能厚颜坦诚自己谁也不偏袒?

呵呵,无法自欺如何欺人?她点头:“我想,上次在荷花淀,你心中早就有数才是。”

“既然如此,拥蓝有一事相问,我们薛家一向忠君爱国,皇帝陛下却派公主来这边境之地,又是如何打算?”

她浅笑盈盈,面容镇定:“薛家事迹,大岐子民心中都有定数,难道薛公子还担心有奸佞小人在帝王之前谗言媚语不成?”

“哦,那拥蓝倒是诧异了,不知公主金枝玉叶,来这战乱长河又是为何?”

“为人,”她抬眸,面容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可口气最是真诚,听不出半分虚假:“昔日家母熙芳郡主,与闺中姐妹相互早有约定,她担忧梁柒顽劣,今生难觅良人,于是特地为梁柒订下亲事。”

他眼中明暗不定,亮时像是藏匿了整个星空的光亮,暗时却是无星时最沉的夜空:“不知是与何家公子?”

“薛公子应该识得才是,当年大岐百姓口中的护国将军薛破风之子,你薛拥蓝长兄,薛观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份,昨天没码完,今日补上

有错字和bug的地方,大家要说,我好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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