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个秋阳高照的下午，写完文章，心里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陈涛便想起要去湖边钓钓鱼散心。
绕过荒草萋萋的沙滩，陈涛到了夏天钓鱼的地方。望着碧绿的湖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莉和妹妹陈蕊的笑容。他想念她们，也无比的怀念他们一起共度的那些美好时光。文人喜欢怀旧，到了孤独地写作的时候更是容易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难以自拔。好在经历了诸多磨难，他的情感裹起了茧儿，慢慢的变得有些宠辱不惊了，再大的苦痛摆在面前，他似乎都能等闲般自如地视而不见。
整理好渔具，将渔线放进水里，然后端坐在岸边的大青石上，静静的等待着鱼儿来上钩，是莫大的乐趣。然而，这样的乐趣对于陈涛来说，却是渐行渐远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了。他钓鱼，只是想独处，只是想一个人躲到静寂的湖边来享受静寂的惬意和从容，至于鱼儿上不上钩，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在乎的。
天高云淡，阵雁不停地贴着头顶上的蓝天翔过。湖水经过夏的喧嚣，到了秋天，沉寂了下来，一天比一天澄澈湛蓝。划过湖面的波浪，不再那么汹涌澎湃，而只是柔柔地，仿佛少女的美眸，温情般轻漾着层层涟漪。
离岸不远，有一片闲置的空地，湖水退去了，显得既平坦又宽阔。杂草丛中，开放着一小朵一小朵金黄色、紫红色和翡翠般凝绿的野菊花。微风拂过，扬起缕缕清香，嗅着，令人心旷神怡。
坐了许久，不见鱼儿动嘴，陈涛便起身去空地上采野菊花。他喜欢不招人眼的小花，不论什么小花，只要是默默地和毫不张扬地开放的，他都喜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些时候，人和物其实也是可以归类到一块儿的。什么品性的人，喜欢什么品性的物，落到赏花惜草这么一件小事上，也似乎泾渭分明，没有例外。
陈涛尖着手指刚掐下两朵小花放到眼前端详，就瞧见周兰远远地从大堤旁的小路上赶来了。他猜想周兰一定是找自己有什么急事，否则不会寻到湖边来，因此主动迎了上去。
“有事吗？”他拦住周兰问道。
周兰摆一摆手，示意陈涛回到湖边再说。
到了湖边，周兰问陈涛：“钓了多少鱼，够晚上吃吗？”
陈涛笑道：“还没钓着呢！”
周兰双眼眯成缝儿，眺望着湖湾深处的小岛，有些心不在焉。陈涛见那模样，猜测不到周兰到底是为何而来，因此，犹豫了许久，才试探着打听：“指导员，有什么事吧？”
周兰把目光移到陈涛的脸上，沉思片刻，然后反问陈涛道：“书写得怎样了？”
陈涛说：“早得很呢！……指导员，有话就直说吧，别吞吞吐吐的好吗？”
“老所长……”周兰弯腰也采了几朵野菊花拿在手中，她说：“假如调你进城去你愿意吗？”
“进城干嘛？”
“到法制科吧！……下午政委来了一趟，带了两个新民警来报到，是警校刚毕业分配到所里来的。政委要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想让你换一换环境。你在这儿呆了那么些年，是该换一换了。只是你走了，李所长又没有完全康复，担子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真有些承受不了。论年龄，你是我大哥；论资历，你是我老领导……叫我怎么说呢，我真舍不得你走。可是，政委有言在先，《行政诉讼法》颁布实施以来，局里已连续败诉了好几起行政官司，有损公安机关的执法形象，因此，政委希望你去好好的把一把行政复议和行政应诉的关。当然，政委也是在替你考虑，法制科的工作除了审阅案卷外，都很清闲。你去法制科，名正言顺的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来从事自己的写作。像你目前的状况，不伦不类的，总不是个道理吧！……老所长，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吗？”
陈涛沉默着，半天不言语。去岸边收拾好鱼竿，回到周兰身旁，他才低声说道：“走吧，等我回家想好了再说。服从组织决定虽说是警察的天职，没什么价钱可讲，但具体问题应当具体分析，我确有困难，请求组织照顾一下也是符合情理的。我和别的民警不同，我经受的打击太大了，一时半载的摆脱不了。再说，母亲上了年纪，她需要我陪伴在身边。人生三大悲伤事，年轻时丧父母，中年时丧子女，老了丧伴儿，三件事摊上任何一件都是莫大的痛苦，何况母亲还摊上了两件呢！指导员，人到中年了，母亲是我最沉重的牵挂呀！”
他俩闲谈着，从湖边回到所里。到了下班的时候，派出所民警开始陆续回家。站在院坝的花坛旁，向楼上张望，见李明办公室的门开着，便想起去看看李明。
和周兰道别后，陈涛上楼到了李明的门前。李明正专心致志地读一本厚厚的小说，陈涛的到来，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
陈涛轻轻敲了敲门，待李明把头抬起来后笑道：“都废寝忘食了吧，读的什么书呢，那么认真？”
李明放下书，起身将陈涛迎进了屋：“老所长，我正说要找你谈一谈呢，局里要调你到法制科去。”
“我知道了，刚才指导员和我谈过了……李明，咱们是兄弟，以后可不要开口老所长闭口老所长的，那样不好。我没当过几天所长，人呢，也并不老，才30过一点吧，所以还是叫我大哥吧，亲热一些！”
取过李明放在办公桌上的书，瞧了瞧，是新版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于是来了兴趣，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大喜欢看侦探推理小说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大哥，自从小容出了事，我的心啦就空了。医生叫我多读点故事类的小说书，分散精力……大哥，我真害怕自己有朝一日精神会崩溃呢！所以，不但医生要我静下心来调养调养，连妈妈也一再要我静心休息。只要回了家，妈妈就不准我再提小容的事。事实上哪可能呀，活生生一个人，说走就走了，能不去想么……哦，陈蕊妹妹来信了吗，她在国外还好吧？”
陈涛摇头：“估计是瞎忙乎吧，还没有写信回来，不过，等有了空闲她是肯定会写信回来的……你弟弟的工作落实了吗，分配在哪儿？”
“本来我托了政委的人情，想分他回县局来搞法医鉴定。他在大学是学化学的，局里也正缺这方面人才，可他不愿回来，自个儿联系去了南方，在深圳的一家外资企业里搞营销策划。昨天还打了个电话回来。听说你在写小说，他专门嘱咐我，要我转告你，叫你书出版的时候务必请他替你策划包装。他说现在出书和以前不同了，书卖得好与不好，策划和包装很重要……”
“是吗？这倒是新鲜事儿，连书籍的出版也完全市场化了。好，书写完后一定交给他，看他能策划和包装出一个什么名堂，只是怕他等不得哟！”
“为啥呢？”
“因为离写完还早啊！”
“你不是每天都在写吗？”
陈涛微笑道：“每天在写不等于很快就能写完呀！”
周兰进来，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周兰问李明：“所长，来了两个新民警，老所长又在，看是不是大家一块儿吃晚饭，给新民警接风？”
李明略思索，点了点头：“叫王兵去街上联系一家好一点的餐馆吧，大家是该聚一聚了！”
说完，收拾办公桌，将小说书挟在了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