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丁跟随着车队踏上了返回布里科夫城的归途。
他在蒂芙尼的后院里留下了一些唾液充当信息素，以后的贸易来往会由信鸽与游使进行交流。
失去了瓦莉娅“大房车”的佛丁很是煎熬，整整一天半的行程都缩在从尤金妮那里拐来的马车中，与艾瑞克挤在一起。
车厢中佛丁的表情蔫蔫的，眼袋十分明显，很是憔悴。
“少爷，您昨天晚上又做什么了？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是这么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艾瑞克与佛丁在两次行动中混的颇为熟悉，话语间也轻松了许多，他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现在更加放得开了。
马车从斯图尔特城一路向东，路途经过颠簸的坡地，再转折向北。
相比起布里科夫与布雷泽城之间的平原，这里的低坡和坑洞多了许多，快把佛丁昨天晚上吃下的羊排颠出来了。
“我昨天...我昨天熬夜研究《炼金手札》了。”佛丁无精打采的眨眨眼，蜷在座椅上，“你知道的，我最近沉迷于炼金技艺，已经是废寝忘食了。”
艾瑞克的眼角抽搐，他依稀记得昨天晚宴的时候佛丁踩在凳子上与蒂芙尼畅饮，左手用叉子源源不断的将切段的羊排塞进嘴里，吃的满嘴流油。
“那你要不再休息一会吧....”
艾瑞克的手放在膝盖上轻拍，他的精神头还算充沛，足够在路上保持警戒一直等到车队回到布里科夫。
佛丁拍了拍胸口，确保蒂芙尼递交给他的信息还在“玛格的囊袋”中。
昨晚佛丁熬夜恶补了关于玛格丽特庄园的信息，在蒂芙尼提供的资料中，这个与提亚斯王国一般拥有千年历史的隐秘组织背后的能量强大的难以想象。
在“玛格利特庄园”的历史中，这个有着阴暗背景的组织强盛时拥有近千名隶属于组织的神选者，入选的成员最低都拥有二阶的强大实力，且潜力十足。
佛丁的父亲克利斯是在德里克的引荐下加入了组织，在十年前拥有三阶实力的克利斯是整个“玛格丽特”的新星，他是整个提亚斯王国最为年轻的三阶神选者。
然而被称为白雾的克利斯在同一年便死在了布里科夫的南海，这让无数在他身上投资的组织成员感到十分惋惜。
佛丁眯起眼，上眼皮开始打颤，意识逐渐昏沉。
他有好多问题想要了解，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跟德里克证实，但在此之前，他想先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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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科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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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港口处。
一月末尾的海滨城市正在回暖，凛冽的海风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扑面而来的风不再像刀尖那样锋利。
冷艳的女人正在变温柔，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冬天褪下了厚重的外衣，露出了春天那深邃的沟壑跟若隐若现的腰窝。
在东街临海的南北向街道上，零星的几个临街商铺打开了大门，早晨的沿海除了出航的渔夫外只有少数购买第一批海鲜的平民，街上很是冷清。
沿街的海鲜店铺中，一位蓄满胡须满脸皱纹的中年男人正从屋子里向屋外的铁架上摆放鱼干，他的脸上风干的皮肤干裂出无数麸皮，被海风摧残的不成样子。
“狄西，帮我把屋子里的那些粗盐和冰块拿来，开摊了。”
中年男人的皮肤黝黑，在清冷的日光下泛着几分青色，他语气温和的回过头，对着屋子里喊道。
“好的，父亲！”
店铺的地下传来嗡嗡的回声，是一声清脆的女声。
“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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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耳的木板摩擦声传来，地板突然掀开，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伸出双手将木箱抬到地面，丝丝冷气从木箱中传来。
女孩的头从地下室的地道中探出，她深吸口气。
女孩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的五官并不精致，皮肤有些粗糙，但时时刻刻露出的笑容和结实的小臂让人忍不住的对这个阳光的女孩产生一丝好感。
不是所有的女孩在最美的年纪都是公主，但她们确实像是阳光一样夺目耀眼，照亮了某些家伙的年少岁月。
女孩吃力的抬起沉重的木箱，哒哒哒的迈动脚步，沾着些许泥泞的靴子踩在门口的水渍上，溅起无数污水。
“啪。”
木箱重重的砸在地上，名为狄西的女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望向面前的中年男人。
“咚咚咚。”
轻敲门扉的声音传来，狄西小跑到店铺的门口，对着来人说道：“欢迎来到鱼品店，请问您需要什么？”
她抬头看去，站在门口是一个身材修长穿着棕色格子大衣的家伙，他有一头十分夺目的棕色中分卷发，深邃的目光与她对视，映衬出眼眸中那耀眼的琥珀色。
“请问，你是狄西·艾丽吗？”那人言语轻柔。
“额...我就是狄西！”
狄西的嘴巴有些磕巴，她眨了眨眼睛，微微低下了头。
她依稀记得好像见过面前的这个家伙，但她每天见到的人太多了，有些忘记了。
——唉，忘掉顾客名字可是要耽误生意的，这下子又要被父亲责备了。
狄西抿抿嘴，决定试着改善一下客人的印象，“您需要什么，我可以...我可以给你便宜一些！”
狄西咬咬牙，海鲜肉制品在这条街上本就卷的厉害，利润已经是刚刚可以交得起城中税务的水平了，再便宜就没有油水了。
佛丁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来买海鲜的，狄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贝克的家伙？”
“贝克·史蒂文。”他补充道。
“阿，我认识他，他经常来我家买东西的，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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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一丝高兴地神色，眼前这家伙如果是贝克的朋友，她对熟客的朋友自然而然的带着一丝亲近。
“他出了趟远门，可能以后也不会回来了。”佛丁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包，它只是简单的用威纶手工缝制而成，并不精致。
香包带着丝丝的叶香，在这满是腥味的海鲜环境中很是突兀，嗅鼻就可以闻得到。
佛丁将香包递到狄西的手上，“这是他送你的礼物，他很喜欢你们家的鱼干，就是以后都吃不到了觉得有些可惜。”
狄西接过香包，她的脸上带着点点红晕，喜悦中带着几分羞涩。
女孩子都喜欢香香的漂亮的东西，无论是王后的孩子还是渔民的孩子，归根结底都是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子香香软软的，喜欢跟她们类似的东西。
“他去了哪里？如果还在东郡的话，我可以借助商行的商队给他送去。”狄西抬起头，她有些不好意思收顾客的礼物，“不要钱的！就当是这份礼物的回礼。”
佛丁看着面前话语诚挚的女孩，有些语塞。
他很想告诉她那个笨兮兮的小跟班喜欢你，只不过没说出口就已经死在了海里。
佛丁顿了顿，然后开口说道：“没那么麻烦，你给我一袋子鱼干，我会交给他。”
“好的，您稍等！”
狄西高兴地把香包挂到腰间，她没有穿小裙子，在这个满是海鲜的房间里香包的香气会被侵蚀，她想要快点把这份礼物放回家里，等到穿裙子的时候再把它挂在裙摆上。
女孩走上前去跟正在悬挂海鲜的男人说了些什么，从铁架上挑挑拣拣，最后用一个合抱大小的兜袋装了起来。
“给，帮我谢谢贝克，就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狄西将手中的包裹抬起，交到佛丁的手中，她的胸前微微起伏，显然花了大力气才从那么多的货架中挑出成色如此好的一批。
佛丁接过手中的包裹微微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东街的街铺。
这个名为狄西的女孩似乎很是开心，可能这是她在成年后第一次收到成年男孩的礼物？
佛丁不知道，他也不懂，他只是看到了女孩在知道那个叫贝克的家伙送她礼物时喜悦的神色，虽然那其中并不掺杂喜欢的情愫，但那份单纯和朴实让他觉得贝克的眼光真的很不错。
佛丁的情绪有些失落，他提着鱼干漫步在东街，一直向北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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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过了白熊岭的山头，穿过了拉维斯特家族在后山建造的城堡，来到了城堡后院的一处圈地中。
大大小小的土包矗立其中，一个个木牌支在土堆的上面，木板上的文字被风化的有些磨损，但佛丁还可以辨认的清楚内容。
“贝克，芮尔，斯科特....”
一个个名字刻在木碑上，有的只有木牌而没有土跺，因为死者的尸体没办法归拢，并不在此处。
佛丁走上前，轻轻将包裹放在贝克的墓前，拍了拍他的木牌。
说实话，在佛丁睁眼的时候，名叫贝克的小跟班已经死去，佛丁对他的记忆并不深刻。
那犹如数据流一般封存在他脑海中的种种虽然他可以调动，但他并没有切身实地的参与感，这也使得在相当长的一部分时间里，佛丁对于芮尔和贝克的死没有悲痛，只有对刺客的恐惧和憎恨。
但现在的佛丁多多少少的感受到了一些，他经过如此长的时间与人相处，与敌人战斗，与女人接触，这些真实的触感和痛觉让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厚重，也让他对生命愈发的尊重。
在佛丁看到小尼尔躲在屋子的后院偷偷哭泣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些家伙确实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会痛，会难过，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爱憎。
在那一刻，佛丁意识到他应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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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罗特那个小子已经下去陪你了，你好好问问他为什么找人砍你那一刀，他确实有些不讲兄弟情义了。”
“罗特那家伙，其实...他也有难处。”
佛丁回忆那被烈焰燃烧殆尽的瘦弱身影，罗特嘴角含血的面容与哪天在后院递烟的形象重合。
“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的，除了我和贝克，那家伙喜欢偷偷折下芙蓝束的枝叶，说是要攒起来给那位刚刚认识的姑娘做一枚香包。”
罗特拿着他的烟包，神情谄媚，这么说着。
在他死的时候还把拉维斯特庄园后院的芙蓝束做成了一枚真正的香包，间接的与佛丁报出了宝藏的位置。
可能...那个家伙也有他的苦衷，他面对死亡的时候并不痛苦，反而有几分解脱。
佛丁打开包裹，一条条风干的鱼干经过处理后板板正正的摆在包裹中，分量很足。
“你的心意我已经带到了，那个叫做狄西的姑娘真的很不错，你的眼光很好，和少爷我一样。”
“可惜你没办法和她在一起了，那个姑娘可能会和城里另一个名叫贝克啊艾尔的家伙结婚然后生两个孩子幸福的生活下去，最后老死在这座海滨城市里。”
“听起来还不错。”佛丁摸了摸墓碑上的文字，用力拍了拍，“在下面少抽点烟，下辈子找个好女孩。”
佛丁转身离开。
清风吹过，包裹中的碎冰开始融化，小片水渍从包裹中溢出，将墓前的土堆侵湿。
包裹的绳结在空中摇摆，发出呼呼的声响，似乎是在回应些什么。
佛丁回到了庄园，经过那长长的廊道。
长廊两端的绿植重新长出了绿叶，原本光秃秃的树枝变得茂盛，绽放出新的生机。
“少爷，您回来了。”
尼尔屈身行李，右手放在胸前。
佛丁笑着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了拉维斯特庄园的主建筑。
车队昨天会到布里科夫后，埃尔森叔叔将财宝重新规整，放在了后山的城堡中，新的宝库正在建造，埃尔森聘请了王都有名的炼金术士前来构建新的源力矩阵，大约会在半个月后到达布里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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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清点财宝的分量少了将近四分之一的数量，对此德里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对佛丁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佛丁太累了，昨天回到庄园后倒头便在床上昏睡了过去，今天一早将香包送到狄西手中后，了却一桩心事的他打算跟德里克聊一聊。
“咚咚。”
“进来。”
佛丁推开德里克卧室的门，上午的时候爷爷并不喜欢在书房中，因为上午的光照角度很是刁钻，无论是品酒还是阅读的体验都会大打折扣。
“你来了。”
德里克坐在书桌前，抬起头，右手轻轻推了一下单框眼镜的镜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沿照耀进房间内，也照亮了德里克两鬓的白发，德里克那深棕色的头发尾部已经开始微微泛白，皱纹在光照下显出一道道沟壑。
佛丁看着面前带着眼镜两鬓斑白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这个在所有人面前都十分威严的家伙，他老了。
“爷爷，我想问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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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丁走上前，坐在书桌的对面，德里克向前坐了坐，将眼镜拿下放在木桌上，也将手中的书册合上。
“是关于蒂芙尼的事情，还是玛格丽特庄园的事情。”
德里克看向佛丁，语气平淡的询问道，似乎早就料到佛丁会向他询问这些问题。
而他的语速平缓，神情坦然，显然是早有措辞。
他将这些故事埋在心里十多年，今天终于可以一举说出，但德里克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解脱，反而心情越发的沉重。
“事实上...爷爷。”佛丁顿了顿，他直视着德里克的眼睛，这是他原先不太敢做的一件事。
“我比起这些，更想知道拉维斯特家族为什么会来到提亚斯王国，在家族迁移到这里之前，库维尔时期的家族到底是做什么的，在那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德里克的表情泛着一丝错愕，他的眼皮抬起，似乎有些惊讶。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他疑惑的问。
“因为相比起矛盾和仇恨，我更想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和源头。”佛丁深吸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局促，“当有事情实在无法想通的时候，回归原点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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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克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佛丁一眼，良久后轻声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再死过一次之后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没有理会佛丁的反应，德里克似乎陷入了回忆，他的瞳孔逐渐涣散，言语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在十六年前，我带着埃尔森和克利斯从库维尔王国来到了提亚斯，并带走了家族一半的舰队和财富。”
“在库维尔王国的领土上，还有着与我们相同的血脉，他们也是迷雾之神的传承。”
佛丁一言不发，竖耳倾听，德里克陷入了回忆，这似乎是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在三百年前，拉维斯特家族便在库维尔王国的沿海，塞尔比特城中活跃，拥有迷雾之神眷顾的我们像是海中的幽灵，乘风破浪无所不能，库维尔王国并没有海潮的身影，拉维斯特家族在沿海如鱼得水，所向睥睨。”
“世代积累的财富和地位让拉维斯特家族在塞尔比特城中独树一帜，连强大的城主都只能在拉维斯特的羽翼下颤抖，寻求家族的庇护。”
“但在二十多年前，泰勒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德里克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的五官凝成一团，似乎是在难过。
“泰勒·拉维斯特是我的大女儿，埃尔森和克利斯的姐姐，你该叫他姑母。”
“她在神启时拒绝了迷雾之神的力量，投入了圣光的怀抱，成为了一名圣光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