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早上八点半，唐山机车车辆厂雷洛川没有通知任何人，出现在隅刚工厂的传达室，他执意不允许传达室大爷给蔡友德打电话，理由就是怕你们提前安排好，看不到工厂的真实情况。
雷洛川戴着黑色的框架眼镜，腋下夹着小小的公文包，说话也是文绉绉的，传达室大爷担心是真客户，不敢造次，锁上传达室的门，“想去哪我带你去，只是要守规矩，不能乱跑，出了安全事故是给隅刚找麻烦！”
雷洛川抬头看着高大的烟囱，烟囱口没有工厂常见的烟云翻滚，他疑惑地问道：“老哥，车间在生产吗？我不会看不到生产线吧？”
大爷很自豪，“当然在生产，正月初九点火到现在，订单都生产不过来呢！”
“为什么烟囱没有烟？”雷洛川很不解，“工厂哪有烟囱不冒烟的？”
大爷眼睛含着不屑，“听你口音、看你这架势就是小地方来的，不知道先进的东西为何物...我们用的是环保的方子，别说冒烟，连味道都没有...”
雷洛川也不生气，听蔡友德在电话中把隅刚快夸成一朵花了，他很好奇，生产保温材料的工厂能有什么新鲜的？还能有香味儿不成？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果真闻不到什么不适的味道。
“那你带我去生产车间转转？我想看看生产线...”
大爷很警觉，“你都不说你是干嘛的...说是找蔡友德又不让我打电话...你...”大爷的手指着雷洛川，“不会是间谍吧？也想做我们这个材料，来偷技术的？”
雷洛川朗声大笑，“老哥哥，你当过兵吗？还间谍...我就是普通的客户，想了解真实的隅刚。”
“我不能带你去！”大爷指着传达室，“那里离不开我！”
雷洛川被大爷强行拉到了厂长办公室，蔡友德一看，乐了，“雷工，您怎么来了？搞突然袭击吗？”
“他真是客户？我还以为是间谍呢...神神秘秘的！”
“大爷，他可是咱们的大客户，下次来您一定要好好对待！”
雷洛川对大爷大加赞赏，“这老哥一看就是以厂为家的典范，怕我是来偷技术的...”
蔡友德给雷洛川泡了一杯茶，隅刚厂招待客人的搪瓷缸子全部换成了白瓷杯，厂长办公室也换了办公桌椅、添置了沙发，一改以往的寒酸模样。
“小蔡啊，上次你去我那里的时候还灰头土脸的，现在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是不是一顺百顺啊...蔡厂长？”
蔡友德摆手：“雷工，陌生拜访您能对我客气有加，证明您是真君子，我还且学呢！”
两个人探讨了半天产品的技术指标，雷洛川提出看生产线，“不会有什么保密的不能看吧...那我可白来了。”
蔡友德拿上防护眼镜，“我陪您去，也好给您讲解一下，让您更深一步了解隅刚、了解我们的产品...”
章宇按照前世外资公司的要求给隅刚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则，其中客户考察参观生产线要有防护措施，一来是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二来也是为了客户有比较好的观感，防护镜和耳塞是必备品。
雷洛川很是诧异，“这么讲究？走马观花而已。”
“不，您一定要仔细看、认真看，我们会让您在意见薄上留言的，专业的、不专业的我们都想听...上次有个客户指出我们产品标签设计的不好，我们还奖励了两百块钱呢...”
雷洛川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说好了，如果提出合理化建议，我的订单得给打折！”
蔡友德没有意外，“我就知道您该来了，人家株城都订第二批货了，四百台车。您要是再不来，证明您的生意不好...”
雷洛川被逗笑了，“你小子，嘴巴油滑了不少！”
雷洛川在工厂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一进隅刚的生产车间，还是被洁净整齐的环境惊到了，除了运转中的生产线，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完全是现代化工厂的模样。
“人呢？”
“每班只有六人，五人在尾部包装、贴标签，一人负责线上巡视，其它都是机器操作！”
雷洛川指着像棉花糖一样的东西，惊奇得不得了，“我们试用的就是这个？”
“这是第一道工序，刚出来的产品大家都以为是棉花，都想摸摸呢！后面还有四道工序，都是自动的，看了您就明白了，我们的产品是非常稳定的。”
半个多小时走下来，雷洛川大呼开眼，“我没想到区区保温材料，还有这么多的门道，时代真是进步了！”
“所以，您的订单是多少？”这是蔡友德最关心的，雷洛川是章宇嘴里那种磕出来的客户，再加上产品质量和服务，会是长久的合作。
“你小子急什么？”
蔡友德倒也实在，“和您接触了这么久，迟迟没有订单，我这个厂长的颜面何在啊？”
“厂长是统管全局的，你怎么还...”
“我是从销售科长走到代理厂长位子的，产销不分家，现在是卖方市场，也许很快就会转成买方市场，到时候您还得多支持我啊！”
“小蔡...哦，是蔡厂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有几个月没见面了，你们工厂和你个人都让我眼界大开。不多说了，签合同吧！”
“您还没说多少呢？”蔡大厂长的倔劲儿又上来了，“不能比株城少，否则您太没面子了。”
“五百台，可以吗？”
蔡友德这下是真的欢喜了，“五百台？太好了，我带您去办公室，合同要传到天成，既是股东又是我们的销售公司。”
雷洛川楞了一下，“怎么，不是和你签吗？和别人签...我有点信不过！”
雷洛川的话出乎大倔驴的意外，听这话比拿到高自考的大专文凭还高兴呢，莫大的信任啊......
“雷工，如果见到天成的老大，您的一切疑问都会打消，她是我们隅刚的福星...”
“老大？”雷洛川停下脚步，“听着有点儿别扭！”
“像江湖是吗？”蔡友德豪气地拍拍雷洛川的肩膀，“社会也是江湖啊，我们算是江湖的同道中人...”
雷洛川懵了，“几个月的时间，你怎么变得我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