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开放选课，大部分学生都没有什么增设课程的想法，因此志愿填报表单的完成速度很快。
没一会儿功夫，班里的首席学生便在辅导讲师的授意下，离了席位，依次收集众人手中的单子，以便讲师统计、上报。
这首席，倒也不是指她的门门功课都是顶尖优秀。
用现代话讲，首席学生的职务就相当于是班长。
在赵律歌所在的初级班，担任首席学生的是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
那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生得面白如玉，倒是给她并不优秀的五官增色不少。
只是那眉间的一点刻薄之色，看着并不讨喜。
“这是恭郡王家的三姑娘，名唤赵真真。郡王府年前给她请封的县主，只是不知为什么，最后父皇只给了个更次一等的县君头衔。”
三公主圆润的大眼睛一转。
她眼瞧赵律歌在打量那穿梭在座次之间的身影，就微微侧倾了身子，轻声递上了话语。
赵真真？赵律歌暗暗咀嚼着这个名字，依稀觉着有些耳熟。
倒不是面善的那种熟悉。
恰恰相反，自从听见这个名字，赵律歌就感到脑内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接下来便是涌现出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厌烦之心。
三公主对于无关紧要的角色，一向是只记个基本信息，其他全不过脑的。
小姑娘自然也就记不得，这赵真真与自己姐姐在更年幼的时候，曾经闹出过许多的不愉快。
可是赵律歌不一样。她本人一无所知，却有身体的自动提醒。
都不等她对这种莫名的厌恶情绪作出反应，下一秒，她的脑海中便是记忆翻涌而来。
一幕幕的声光画面，好似蒙了水雾的玻璃屏幕一样。
一切都朦胧不清，唯有斑驳的色块和清晰的声音，却惹得人越发在意事件的起因与经过。
“本公主的猫是怎么死的？”
赵律歌听见了原主的声音。
那话音里带着哽咽和轻颤，每一个字的咬音却咬得铿锵有力，端足了问罪的狠意，实在是个倔强的性子。
只可惜，与她对峙的那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二公主是在兴师问罪？可这畜牲不是你自己失手杀死的吗？
让我想想…公主应该是与我发生口角，争执不过我，便是心里负气。
你生性暴虐，一时恼恨摔死了自己的爱宠，于是就想嫁祸于我。公主觉得这故事如何？”
做作的惊讶口吻，脱口而出的荒谬谎言，张嘴就来的陷害伎俩，以及全然不把生命和物权放在眼里的态度。
所有的一切都让受委屈的人朦胧了双眼，又转瞬就破开泪光，展露出了痛恨的凶光。
赵律歌感受到自己的手抬了起来，彷佛这具身体还在为陈旧的记忆而发怒。
她在脑海中看见原主像头小豹子一样冲了出去，一把将那个说话的人推进了池子里。
哗啦啦，水花四溅。
簪钗七零八落的落汤鸡，像条死鱼一样扑腾在水里。
而那泅水的人，渐渐洗掉了面上的朦胧，现出了一张珠圆玉润的脸容。
不是别人，就是赵真真。
和现实里的当下，那个站在赵律歌面前，一脸恶意地瞧着她看的人，生得一模一样。
许是被赵真真尖刻的眼神刺激到了，一瞬间，清醒又悲凉的念头在赵律歌脑海中浮现出来。
死的不过是只猫。而她也不受宠。
如果走正常流程，这个手段下作的人受不到任何的惩罚。所以原主选择自己出手严惩。
就这样简单粗暴就好。
没有宠爱的人，别带脑子。想得太明白不过是平白取辱、伤心，何必呢？
“二帝姬？”
赵律歌被一把隐含着恐惧和厌恶的嗓音唤醒。
她定睛一看，就见着手中的表单正僵持在两只手之间。
纸张的一头夹在自己的指尖，另一端捏在赵真真的手里，已是被她攥得生出褶子了。
赵真真强撑着虚伪的微笑，眼看着那包绕在金玉荣华之中的对头，凝定着森冷的视线，似笑非笑地落在她的脸上。
那一眼的严酷，三分是权柄里堆出的倨傲和嘲弄，七分是背靠公理与正义的居高临下。
四目交接，赵真真竟恍忽觉得自己是在被凌厉的刀剑讨伐。
无端的惧怕感，让赵真真忍不住面露嫌恶之色。
这赵律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从前她只是个平头公主的时候，就行为举止不堪入目，行事更是幼稚可笑。
现如今好歹也是个一品的帝姬，却是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及当年呢。
不想再耗在这里，看见赵律歌这张讨厌的嘴脸，赵真真的手上加了两份力，张口就要发声警告了。
却是没想到，那张比断口的薄冰还利三分的面孔，忽如一夜春风来，眨眼间就镀了暖意，竟是浅浅地笑了起来。
“许久不见县君，本帝姬一时想起你我从前的君臣情谊，竟是恍了神。有失礼之处，还请县君不要见怪。”
此话一出，边上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学生，已是扑哧窃笑了起来。
瞧这话说的。
赵律歌口口声声言说怀念旧情，却一口定下了君臣尊卑之别，把两人的所谓“情谊”画成了一道此生无法跨越的天埑。
后头那一句失礼之处让人多担待，听着谦和有礼，却是集结了傲慢、讥讽和诛心于一体。
几乎是明着在讲，本帝姬是君，你不过是跪服在我膝下的臣。
雷霆雨露，不管我赏你什么难看的颜色瞧，你都得给我恭恭敬敬地接着，可别为着一时之气坏了尊卑落到我手里。
不然，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三公主眉梢一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脸色阴骘的赵真真，又看了一样笑面无暇的赵律歌。
一时间，站队站得毫不犹豫的小丫头，已是托着腮帮子，与赵律歌一道笑眯眯地望住了赵真真。
双重的压力之下，赵真真也不敢一下对上两位公主。
她只得僵着笑脸，干笑着应和道：“二帝姬说的是。你我如今是同窗，日后有的是机会叙旧的。现在还请帝姬把填报表单……”
“给我！”纸张被夺得哗啦作响，赵真真克制不住地漏出了些许的咬牙切齿。
而反派搞事的开始，往往都从咬牙切齿又不敢正面硬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