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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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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一带古来便是闻名的水乡泽国,河港纵横,密如蛛网,湖沼遍布,繁似蜂巢。在这星罗棋布的水泊群落中最为辽阔浩荡当属洪泽湖,其方圆竟逾千里,置身湖畔便有望不尽的芦苇簇簇、碧波淼淼,直至遥遥的天际。而湖中那依稀疏落的点点小渚,恰好是隐居者的绝佳处所。

甫过清明,丽日晴空下翡翠色的茫茫湖面,涟漪泛泛,薄烟冉冉,一派空濛迷幻的醉人诗意。穿过重叠葱郁的苇荡,湖心深处现出一折扇形状的孤岛。岛上丛树掩映,野花烂漫,青草依依,宛如仙境。

扇形岛的“扇轴”处有座色调青黄的破旧竹亭,亭中两位老者正对坐小酌。居上首的已至耄耋之年,须发如雪,额头宽大,蚕眉阔目,穿着肥大的月白布长衫;下首的也年近花甲,瘦长脸,花白短髯,头戴方巾,身着青色大襟袍。

这本为一对师徒。年长的师父,姓施名耳字子安,江苏兴化人;徒弟姓罗名本字观才,山西太原人。此二人皆精通武略文韬的饱学之士,元末时曾一同在吴王张士诚麾下做过幕僚。后来张士诚兵败,朱元璋南京称帝,二人为避不测之祸,便隐匿起来,潜心著书。

施子安今日的心情甚为舒畅,谈笑间一连几盅酒入了肚。老人的脸颊泛起微红,已有了三分醉意。

罗观才连忙道:“老师,您毕竟年事已高,还是——”

“嗳,无妨。老夫八十有四仍能喝到如此佳酿,真乃人生快事也。为师虽已过了贪杯的年纪,可今天却真是想一醉方休啊。”

“是啊,今天对老师来讲确实是非比寻常。”罗观才感慨道。

施子安放下酒盅,沉吟片刻,才缓缓地道:“今儿个是老夫辞世十年的祭日,想我那坟前的荒草少说也该半人高了吧。”

“十载光阴转瞬即逝,回想那时的情景真恍如昨日呀。”

“当初我诈死埋名,只想多活一日就算赚一日,不意又度过了十个春秋,今朝老夫竟可与亚圣齐寿,怎不令人百感交集。”

施子安说着又去摸桌上的酒壶,罗观才好一番劝阻,他才罢手。“好,听徒儿你的。没有徒儿的妙计,为师还恐活不到今天呢?”罗观才不禁喟叹一声:“那朱元璋也太过歹毒,只因老师不肯应诏归附,便说您的《水浒》是煽动造反,以‘倡乱之罪’将您个古稀老人打入天牢,若不是刘伯温道长竭力搭救”

“嗨,这秦汉唐宋历代开国君主有哪个不是以杀伐起家,又有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呢?我那位同乡张士诚倒还算仁善,结果是功败自缢,被朱元璋锉骨扬灰。”

“张士诚胸无大志,鼠目寸光,又骄纵自傲,拒纳善谏,不过一草莽耳,最多只能等同老师笔下的宋江宋公明,做不得真龙天子。”

“为师最悔的便是带你投奔张士诚,真是误了徒儿你的前程。”

“老师何出此言,即便不投吴王,我也不会委身朱元璋的帐下。”施子安徐徐地倚在竹椅背上:“天下大势就如奔腾不息的江河滔滔而来又滚滚而去,看来你我注定无法成为这其中的弄潮者。但这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幸运呢?如今我俩成了旁观之人,就如杨慎词中那江渚之上的白发渔樵一般,不也颇惬意自在么?我们的所感所想尽可述说于笔端,而那些惊涛骇浪中的弄潮之人,看似神气洒脱,但其内心的苦痛煎熬又有谁知晓,又能与何人倾诉呢?”

罗观才莞尔笑道:“老师所言不差,那班家伙的喜怒哀乐到头来反要靠我等去向后人描摹呀。”

施子安轻轻一挥手:“算啦,别提那些帝王将相了。观才,说说你此番回乡,除了从杏花村带了这正宗汾酒,还捎来什么好东西呀?”“那可多啦,什么红枣、核桃、党参、黄芪,还有老陈醋,就差去洪洞逮几只甲鱼回来了……”

施子安闻听不由抚掌大笑。

罗观才忽放慢语速道:“另外,徒儿还带回了一封信。”

施子安也略显严肃起来:“莫非又是你那位族叔?”

“嗯。他还遣人送了许多奇珍异宝,徒儿一概未收。”

“做的好。你我已是隐逸之人,连皇帝身边的高官都不当,岂可做那天圣教的护法。不过罗亘天的武功在江湖确是凤毛麟角了。”

“徒儿自幼是文武兼修,也曾想过做一个纵横江湖的剑客,可惜没有我族叔那般的天赋。”

“为师知道你曾有此志愿,直到现在你的袖中不还常带着吴王赠你的‘鱼藏剑’么?”施子安说着微微摇了摇头可就算你练成武功盖世的剑客又当如何?像宋太祖赵匡胤那样开创出一番宏图伟业的,古往今来能有几人?依为师看来,这天下剑客大体上不过四类,而且无一是值得欣羡的。”

“这以往却从未听老师谈及。您毕生都在探研武林英雄,但不知将他们归为怎样的四类呢?烦劳老师——道来。”

施子安舒了口气,慢慢地道:“这四类剑客分别是可憎的邪剑、可惜的隐剑、可叹的侠剑和可悲的龙剑。这邪剑自恃武艺超群,或胡作非为,或为虎作伥,成了世间的祸害,岂不可憎?这隐剑就像你我隐居山野湖泽之中,他们习武只为修身养性、延年益寿,从不顾社稷苍生,这种人武功再高强,也终无大用,岂不可惜?这侠剑倒是仗义行侠,甚至以天下为己任,立志要拯黎民于水火倒悬,但却常因此搅乱了国法律令,有的便力不从心,更有的自身难保,岂不可叹?”施子安顿了顿,续道:“剑客中最可悲的便是龙剑,他们为君王出力报效,表面上是国之干才无限风光,实则卖身为奴,充当了朝廷鹰犬,即使心中尚存一丝侠义,也是身不由己、任人摆布。况且伴君如伴虎,故而这类人大多不得善终。”

罗观才笑道:“听老师讲来,做江湖剑士还不如做穷酸腐儒啊。”“为师老暮矣,看待人世难免悲观。做文弱书生未必就好,但做个武林中人也确非你我书中描述的那般潇洒呀。”

一艘单桅的白色帆船艰难地绕过了重重的芦荡,终驶入宽阔的水域,于是它便铆足了劲儿直向扇形小岛而来。

船头站定一五旬开外、腰悬佩刀的老者,瘦骨嶙峋,面皮黑黄,但二目炯炯放光,可知内功深湛,最奇的是他颔下吊着几缕稀疏的胡须,竟都是褐红色的。老者手搭凉棚放眼望去,隐约已见岛上的竹亭。“快划!”他一声吩咐,舟子们抡开了臂膀,船眨眼间便已拢岸。施子安师徒起初本欲避开,但约略见到来者的痩削身形,罗观才道:“看样子好像是殷鸷没错是他。”

施子安略略犹豫后,摆摆手算啦,不必躲了。”……

殷鸷一人下了船,阔步奔竹亭而来,边走边拱手,语音洪亮地道:“施老先生、罗仁兄,你们可真难找啊。”

罗观才淡然一笑:“看来还不算太难。”

“定是施让这小子嘴不严实吧。”施子安道。

这施让是施子安长子,为张士诚效力时曾与殷鸷为莫逆之交。“老先生所料不错,让哥瞒谁也不能瞒着我呀!”

说着,殷鸷己到了二人近前。施子安未动,罗观才则起身从旁边又拉过一把竹椅,殷鸷谦让了两句,方都坐下。

“你这位江湖上赫赫闻名的‘赤须散人’,不躲在你那铜墙铁壁似的殷家堡里享清福,来找我这入土之人做甚?”施子安道。

殷鸷的脸色骤然黯淡下来,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热泪几乎涌出:殷家堡——不在啦。”

“什么?”罗观才惊诧道,“贤弟不会是玩笑吧?”

“这事怎开得玩笑,年初时便被拱卫司的狗贼们给毁了,只我一人逃了出来。”说到此,殷鸷抑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施罗二人也不禁垂首哀叹。

罗观才眼圈潮湿,拊股叹道:“这如何想得到啊。你那殷家堡如此隐秘,防卫又那般森严,竟会——”

“这次朝廷是下狠心了,那江南三剑一齐出马,我小小的殷家堡实在是招架不住呀。”

“江南三剑这三个鹰犬,当年将我恩师投入天牢的便是他们,现在连你这匿居深山、对朝廷不再有半点威胁的隐士也不肯放过。”

“他们不过走卒而已,这一切的根源还在我们当今的天子啊。”施子安慨叹道,“朱元璋其人一向阴狠歹毒、睚眦必报,不把这些陈年旧账算完他是不会罢休的。”

“那狗皇帝不仅要清咱们这些旧账,连那些为他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也不放过。像刘伯温这样居功至伟的股肱良弼,激流勇退后,还是饱受猜疑,最后**相胡惟庸下毒致死。”殷鸷道,“罗仁兄,当年吴王手下十猛龙、五太子、五散人,就剩你我二人啦。”

罗观才涩涩地一笑道:“我这个‘湖海散人’徒有虚名耳,怎比贤弟一身绝世武功?”

“小弟武功虽略胜仁兄一筹,但论谋略则不及仁兄和施老先生的万一。如今小弟落难,只能依靠您们了。”殷鸷说罢,起身一揖到地。

“殷将军,不必如此。”施子安忙道可我等也俱是隐遁避祸之人,虽有心帮你,又如何帮呢?不然,你先在老夫这里暂避一时。”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殷鸷站直身道,“二位都是大智者,能否指点迷津,让我寻一长期安身之所。”

罗观才起身拉殷鸷坐下,而后与师父思忖了一会儿,才道:“时到如今,愚以为贤弟有三处可以投奔。”

“仁兄快讲!”

“这第一处自然是湖广武陵的风家庄。那里天高皇帝远,庄主风宜山也曾是吴王的部下,与你的交情不薄,而且风庄主的二子一女——风霆、风雷、风露,个个身手了得,江湖人称‘苍鹰、毒狼、铁蜘蛛’。此处应是最为稳妥……”

殷鸷颓然地一摇头:“仁兄,不要讲了。小弟是刚从那里逃出来的,风家庄已破,宜山兄与他的大公子风霆也惨遭拱卫司的毒手,现在风雷、风露兄妹正在我的船上呢。”

施、罗二人先是愕然,转而又叹息连连。

殷鸷道:“还是说说另两个去处吧。”

罗观才道:“那便是称‘川东第一家’的万刃山庄和山东蓬莱岛‘天圣教’总堂。这两处可是朝廷军马都不敢轻易招惹的。”

殷鸷略显踌躇:“这两地虽好,但万刃山庄的范毅年少骄狂,蓬莱岛罗教主那里兵多将广,恐人家都不肯容得小弟。”

“这你不必担心,我与这两家都有些关系。那范毅曾求助于我,我为他山庄的后崖设计了一套极严密的暗道机关,我想他是会给我些面子的;至于罗教主么,乃是在下的族叔。”

殷鸷终于露出了喜色:“就请仁兄给罗教主写封引荐书信吧。”“你想投靠天圣教——也好。”

“观才,这也算是救咱们故交一命啊,言辞要写得恳切些。”

殷鸷再次起身,深施一礼多谢施老先生!多谢罗仁兄!”

又闲谈一阵,天已到了未时。

罗观才忽道:“我倒忘记了。贤弟,快叫风家兄妹也上岸来吧。”殷鸷这才出了竹亭,伸长臂膀朝岸边挥了挥手。

不多会儿,沿小道走来二人。头前是个苗条娇小的黑衣女子,虽五官不甚标致,倒还端正清秀,腰间盘着两条飞索点穴锥,正是“铁蜘蛛”风露;她身后的“毒狼”风雷,是个身着灰衣、健硕魁梧、略有些驼背的壮汉,左手提一根三棱镔铁狼牙镩,右手竟拎着一个头蒙黑布罩、捆绑得像粽子一般的人,看身形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那孩子大概被堵住了嘴,叫不出声,但身子却一直在拼命挣扎。

殷鸷一见甚是不悦:“把他带上来做什么?”

“这小子真能折腾,又是打滚,又是蹬船板,要不是我拦着,二哥早一镩把他戳死了。”风露道。

“殷叔,把这小兔崽子弄死算了。”风雷将孩子丢下,用脚踩住。

“胡闹!关键时候,咱们还要拿他当人质呢。”殷鸷怒道,“不是告诉你们点他的眩晕穴和昏睡穴么?”

“点啦。可时间一长,他缓过来了。”风雷道。

“那就再点。”殷鸷冷冷地道。

“慢着!”罗观才疾步上前质问道,“贤弟,这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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