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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回 四明山休养生息 天字牢罹蒙冤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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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刘家四口住在四明山庄,怀晋夜间用乾坤门去洛阳小饭馆为惜幻易饼。第三夜,他又进入厨房,刚要掀蒸笼,只听屋内“啪”地一声,随即火星一闪,微光渐亮。他心道不好,定是店主发现埋伏在此,要捉他,拔腿就跑。哪知,门口也出现一人,正是去年教惜幻做蒸饼的婆婆。看官想必已然知道,这位婆婆便是袁循、芷容在去豫章路上医病的那个市镇中,小酒馆秦老板养女玉珠的亲娘。但这些原委此中人却哪里知道。

你道怀晋内功深厚、耳力甚好,为甚进屋后没发觉有人。原来韩氏夫妇前日起床后来厨房做饭,发现蒸笼里剩的蒸饼不见了,变成一只烧鸡。夫妇俩很是惊奇。查看门户,全都完好,并无生人痕迹。思来想去,只觉若非歹人,便是奇人。开始还不敢吃,撕了些肉,扔给家中灰猫。灰猫吃过,欢蹦乱跳,趁夫妇不注意,将整只鸡都吃了,气得韩老板要打它。但想自己拿它试毒,心中有愧,也不再惩罚,只可惜了奇人给的烧鸡。夫妇俩思谋三只蒸饼换一只烧鸡,若是十只蒸饼不知能换什么。于是,当晚留了十只蒸饼在锅里,翌日,发现变成一只蒸鹅。夫妇俩心下大喜,这次不再喂猫,自己全吃了,只给灰猫留些骨头。灰猫很不高兴,却也没有办法。

夫妇俩连续两日遇到奇事,都想看看用鸡鹅换蒸饼的奇人到底甚样容貌。于是,这日晚间早早便埋伏厨房,等候奇人。哪知等来的却是怀晋。韩老板举着蜡烛,二人都已看清怀晋容貌,竟异口同声道:“你,你是金公子。”

怀晋听他们提起自己在邺城的化名,心下大急,想二人定是看过捉拿自己的公文,便想赶紧逃走。于是,也不搭话,上前一步,要推开韩婆婆,闯出门口。韩婆婆却已拉住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大叫“恩公”。那边韩老板也过来,照样跪在地上道:“金公子,你杀了乐平,便是我家的恩人,请受小老儿一拜。”说着就要叩拜。

怀晋大惊,忙将二人扶起,奇问:“老板,婆婆,这是哪里话来?”

二位老人听他询问,甚是悲戚。韩婆婆擦了一把眼泪道:“金公子,你是不知,上次公子来,我曾同公子说我们一家逃难路上丢了二女儿玉珠,万幸大儿子玉辰和大女儿玉盘都在身旁,不曾失散。后来石家皇帝打败刘家皇帝,占了洛阳,招抚流民,我们又回来开饭馆,紧紧巴巴,倒能凑合度日。哪知玉盘十六岁时,石虎在全国搜罗美女,因她摸样俊俏,也被抓走。刚被抓走那些日,我吃不下、睡不着,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因听人说石虎凶狠残暴,动不动就杀人,怕女儿进宫遭祸。过了半年,终于接到玉盘托人捎来的书信,说是给乐平公主做了侍从。我们这才稍稍放心。哪知,后来我们去邺城看她,一见面,玉盘就泪流不止,再看她手上、身上全是鞭痕,说是被乐平打的。原来这乐平比她那禽兽不如的爹更加凶狠,稍不顺心就拿下人撒气,轻则打骂,重则虐杀。好在玉盘从小性情温顺,虽然被打,好歹保住了性命。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真想替她挨鞭子,可哪里能够。过了会面时间,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回宫中,再去受罪。”

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韩老板在一边解劝,自己却也有些哽咽。

韩婆婆喘了口气,又道:“好在前几年她常有书信带来,我们也去看过两次。哪知,自去年年初,再无音讯,我与老头子都很着急。去年十月十五,就是公子来小店的第三日,我们听说邻家的石老板要去邺城办货,便请他带我们过去探看玉盘。到了邺城,看到城中张贴着缉捕公子的公文,上面说乐平被公子杀了。我们想乐平一死,玉盘定会被转到别处侍应。于是,托石老板帮忙打听。石老板在邺城有些熟头面,使了些钱,总算找到一名内侍。过了三日终于打听到,玉盘……”说到此,竟哭得说不下去了。

韩老板此时也已落下泪来,但见她这样,只得替她接道:“那人告诉我们,玉盘早在年初就死了。那人说,有次玉盘为乐平穿鞋,乐平不满意,抬脚就踢,竟活活将玉盘踢死。我那苦命的玉盘,就这样没了。”说着,二人全都泣不成声。

怀晋听到这里,想起曾经看到乐平喝斥侍从的凶态,想到玉盘被乐平踢死的惨状,恨不得即刻用乾坤门去到邺城皇宫,将石家上下杀个干净。此时,又听韩老板道:“金公子,那日我在邺城看到海捕公文上的画像,觉得很像公子,让老婆子看,她也说是。公子杀了乐平,便是为玉盘报了仇,无论如何,都要受我夫妇一拜。”说着,又要拉韩婆婆下拜。

怀晋赶忙拦住道:“老板、婆婆,千万不要当我作恩人,我所做的,但凡有良心、有能力之人都会如此。石虎父子作恶多端,残害百姓,我恨不能将他们全家都杀了。但因另有隐情,那日只杀了乐平一人。”

韩老板点点头道:“金公子说的是,他们石家做了皇帝,便当天下人做猪狗。当初,公子真该将石虎也杀了。我那大儿玉辰被他征去修宫殿,修了两年,到现在没个音讯,也不知是死是活。”说着,老两口又是恸哭。

怀晋听这对夫妇三名儿女,一人丢在逃难路上,一人死在暴君宫殿,一人被征徭役,杳无音信,心中甚是伤痛,再想那日于邺城看到的铜雀台、冰井台、金凤台,只觉眼前一片血红。但见二人恸哭不止,只得先自稳定心神,继而劝道:“老板、婆婆,现下已然如此,二老还须保重身体,莫要太过伤心。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大儿归家,也愿见到二老身体康健。”

韩氏夫妇得他劝解,稍稍收了眼泪。韩老板道:“石家残暴不仁,这石赵早晚要亡。”

怀晋点点头道:“石赵之亡或许只在旦夕。只是那时,恐怕这里的百姓又要遭殃。”说着,不禁叹了口气。

韩氏夫妇想到将来又要遭遇兵火,死生难料,也都叹息。此时,韩老板突然想到烧鸡蒸鹅,奇问:“金公子,你为何深夜来此?前两日的烧鸡蒸鹅都是你放下的?”

怀晋被他询问,脸上一红道:“不瞒二老,我那妻子因近日害喜害得厉害,诸般饮食皆不入口,唯独想吃蒸饼。我被石虎通缉,现下又不方便使用银钱,只得夜间来此交换。搅扰二老,还望赎罪。”

韩老板忙道:“金公子,你是我家的大恩人,想吃蒸饼只管来取,莫再拿东西交换。”

韩婆婆也道:“金公子,你要来,只需交待我二人,要多少蒸饼,我都为你做好。”突然想到惜幻,又问:“公子,你说的妻子,可是那日向我学做蒸饼的姑娘?”

怀晋点点头道:“是的。”

“般配,般配。”韩婆婆欣慰道:“我那日见到,就觉你们俩都似玉人一般。若是那姑娘要吃,我便是将家中蒸饼全给了,也不心疼。”说着,就去锅里取了两笼蒸饼,让怀晋包了拿走。

怀晋赶忙道谢,又将今日带来的熏鸭拿出,给二人权作抵偿。韩氏夫妇不肯收,只说恩人需要随时来拿,这点东西总还供应得起。怀晋不愿白拿他们的蒸饼,硬是塞给他们,便要离去。二人问他如何进得院子,外面大门好好的,难道跳墙?怀晋不想透露乾坤门,点头虚应。二人又说以后莫再如此费事,但凡需要,随时来取,即便夜间也可直接叫门。怀晋感谢地应承下来。二人又将怀晋送出大门。怀晋走出一段,看他们关门回转,方才趁着月关祭起乾坤门,回到四明山庄。

进到厨房,放下蒸饼,刚要回屋,突然看到蕣华挡在门口,心中一惊,想来母亲已有察觉,忙上前问询:“娘,你怎的在此?”

“怀晋,你这三日行踪怪异,到底为甚缘由?刚才你拿进来那包东西是什么?”

怀晋听母亲问,不敢再瞒,便将惜幻想吃蒸饼,自己夜间去洛阳饭馆易换的事全说了。蕣华听完叹了口气道:“那孩子知道心疼人,宁可自己忍着不说。你也是,怎的连我也瞒。”

怀晋惭道:“孩儿也是不想让娘费心,没想更加惹娘担心。”

“你呀,思谋还是这般不周。你去洛阳取饼,留惜幻一人在房中,万一遇到险情,怎么办?若是对娘说了,好歹有个照应。你以为惜幻是你内人,她的事便只是你们自己的事么?要知道,她身上关系着天下人的安危,她的事莫说是我们一家的事,更是天下人的事。况且,她是我的儿媳,肚里怀着我的孙儿,她母子二人都如你一般是我的亲人,这样的事瞒我,难道当我外人不成?以后再不许这样。”

怀晋听母亲教训,点头认错。突然,二人都听到门外有细索的响动,赶紧出来探看,一看之下,竟是惜幻躲在门外偷听二人说话,此时因心中感动,流了泪,正在擦拭。原来她一直好奇怀晋怎么变出蒸饼。刚才适逢起夜,发现怀晋不在床上,便偷偷过来探看他变戏法儿的手段,结果却听到母子二人的对话。

二人见她哭泣,赶紧过去安慰。蕣华抚着她道:“傻孩子,深更半夜不睡觉怎的跑出来。你想吃蒸饼也不对娘说,以后不许这样委屈自己了。”

惜幻含着泪点了点头。怀晋一边为她擦泪,一边安慰道:“莫哭了,当心伤了气血。”又问:“现在想吃蒸饼么?厨房里有好多。”

蕣华也道:“想吃快去吃罢,你能多吃些,娘也高兴。”

于是,三人进了厨房,点上灯,怀晋将温在炉上的蒸饼拿给惜幻。惜幻想到怀晋为自己去洛阳换饼,想到蕣华责怪怀晋独自承担,心中愈发感动,吃得竟有些哽咽。蕣华、怀晋在一旁看着,怕她噎到,全都好言劝慰,让她不要想太多,安心保养身子。惜幻吃着蒸饼,似觉比往日更加香甜,便对二人道:“娘,大哥,你们也吃些吧。今日的蒸饼特别好吃。”

二人不想拂她意,拿出一只,掰成两半,一人一半,陪着她吃。正吃着,芷容也过来了。原来她睡到半夜发现不见蕣华,又听到这里有说话的声音,过来探看,见三人坐在那里吃东西,大叫起来:“娘,你们来吃好吃的,也不叫我。”

蕣华笑道:“你这丫头,说起吃,比谁都急。快来,趁热吃些。”说着,从锅中取出一只蒸饼,递给她。

芷容高兴地接过,一口咬下去,发现里面有陷料,差点掉了出来,赶紧用手接住,借着灯光看出是红枣和胡桃,又吃了几口,咂咂嘴道:“不如桂花饼好吃。”

众人听她此说,都笑了。

芷容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为什么你们大半夜在这里吃?。”

怀晋看了看蕣华,蕣华点点头道:“都是自家人,这事儿也不用瞒她。”

怀晋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芷容听完,对着惜幻笑道:“嫂子,你真奇怪,鸡鸭鱼肉不想吃,竟想吃这个。”

惜幻脸一红道:“我也不知为什么,一来山庄就想吃蒸饼。”

芷容忽又想起什么,拉住蕣华道:“娘,我还没去过洛阳呢。下次大哥再去,也带我过去看看吧。”

蕣华却道:“洛阳现下属石赵管辖,石赵乃晋室敌国,即便有乾坤门,也不能随便过去。况且我们周边危机四伏,更须小心谨慎,不能因为贪玩儿,招惹麻烦。若是将来这些危险过了,再找机会,带你去看看。”

芷容听说很是沮丧,叹了口气道:“洛阳为什么不属晋室管辖呢?天下为甚要这样四分五裂?司马皇帝管着江南,石家皇帝管着中原,拓跋皇帝管着代国,慕容皇帝管着燕国,李家皇帝管着成汉,还有什么西凉、吐谷浑,若是天下都归一家,岂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怀晋点点头道:“容妹说的是,天下大同,千百年前已为圣贤宏愿。但看如今那些皇帝,为了一家一姓的荣华,割据攻伐,奴役百姓。如世祖光武那般心系生民的帝王,少之又少。况且即便帝王有雄心一统华夏,同样要靠刀兵,生灵涂炭再所难免。”说着,不禁叹了口气。

大家听他讲也都茫然,惜幻突然问:“大哥,你说代王哥哥是不是好皇帝?若他能将所有的地方统一,百姓会不会过上好日子?”

怀晋思索了一下道:“我看代王宅心仁厚,但他在石赵做了十几年的质子,郁积了许多苦痛,恐怕将来行事有碍。况且代国现下弱小,即便励精图治,也需三代以后方能有所作为。统一北方或有希望,但江南地界,恐他拓跋鲜卑无力染指。现下晋室虽然名义保有江南,但除了成汉,还有很多地方不受朝廷约束。若将来能够出位贤主,平定南朝,那时,只剩南北两家,华夏一统方有指望。”

蕣华听他说,点头道:“看现下这样的形势,若真到得一统,你们的儿孙恐怕都已百年。”

芷容想到终此一生,也不能看到江山一统的局面,有些失望地说:“都怪那些鬼皇帝!为什么世上一定要有皇帝?若没了皇帝,哪还用分这个国,那个朝。”

大家听她说的俚俗,却也不无道理。怀晋见惜幻举着半个蒸饼,停在那里不吃,突然想到说这些事会令她不开心,恐怕又要影响食欲,忙转换话题问她蒸饼凉了么?可吃饱了?

惜幻被他一问,方想起手中蒸饼,却觉已经饱了,点点头道:“很饱了,这半只留着明天吃吧。”说着,将半只蒸饼放回锅中,又点数了一番,自言自语道:“娘和大哥吃了一只,芷容吃了一只,我吃了六只半。我吃了这么多。”

大家听她说都笑了。蕣华轻拍着她的肩背道:“傻孩子,你吃的多,是因为你肚里的宝宝饿。前些日吐了那许多,现下多吃些才能补回来。好了,吃饱了就去睡吧,一会儿宝宝也困了。”

如此,大家便都回房休息。此后怀晋再去洛阳,便按蕣华吩咐带了银钱,加倍给了韩氏夫妇。每次他去取饼,蕣华便去照看惜幻。过了几日,惜幻害喜的症状减轻,对蒸饼的喜爱也渐渐淡了,便说不想吃了,不让怀晋再去。怀晋见她确实能吃很多东西,也便停止了两地往来。

这期间,蕣华曾用乾坤门去吴郡顾铠家探望,听顾铠夫妇说了那夜的情形及后来将顾明赶出家门的事,不禁难过道:“因我们叨扰,致使叔父家中上演逆伦惨剧,委实于心不安。”

顾铠道:“蕣华,你莫要自责,那逆子的所作所为与你们在与不在毫不相干。他心思偏了,早晚要做出恶事。如今趁我们还都明白,做下了,倒让我们看清他的面目。我还要感谢你们一家。”

魏氏夫人也道:“蕣华,我们没教好儿子,令你们颠沛流离,我们还要内疚,怎的却要你自责。你们在朱庄主那里住得如何?”

蕣华回说很好,将四明山庄的情形述说一遍。顾铠夫妇听到朱庄主和他大儿朱朝礼为杀恶虫殒命,不禁伤心叹息,听到朱家盛情招待刘家,又很欣慰。

蕣华怕人发现,不敢多呆,请顾铠夫妇保重,说将来祸事若能平息,再来看望,便用乾坤门回到四明山庄,将这里的事对怀晋三人说了。三人听说顾铠夫妇没事,也便放下心来。此时,大家又想念起建康医馆的刘度、陈伯和被拘禁的袁循,很想知道他们的消息。蕣华又用乾坤门来到建康医馆小院。到了院中,见正房还亮着灯,直走了过去。

刘度正在房中修补损坏的书籍,听到院中脚步好似蕣华,赶忙开门探看。二人见面,都是欣喜,进得屋中,刘度先问了问惜幻的情形。蕣华将顾铠幼子告密,自己不得不带着众人去四明山庄躲避,瑶仙一家盛情招待的事全说了。刘度得知他们又经历了一番坎坷,不禁感叹道:“惜幻一路逃亡,吃了太多苦,万幸现下安定下来。王娇这边的追捕或许就要平息。”

蕣华听说,急问:“有什么好消息?”

“上月底,王茂病故,朝廷正忙着为他治丧。将来缉捕惜幻的公文或许就要消失。”

蕣华喜道:“王娇失去靠山,嚣张气焰必减。没了官府的通缉,剩她自己和那些爪牙,倒也容易对付。只是现下魔徒行踪诡异,还需小心提防。”

刘度点头道:“魔徒既已出现,绝不可大意。况且王茂死后朝中权杖不知落入何人手中,若被庾家专权,恐又不及王茂作为。”

“老爷说的是。王家虽然跋扈,但王茂做宰辅这些年,多有治国良策,并非全是为非作歹。庾谅凭借当朝太后兄长的身份获取高位,治国之才不及王茂,弄权倒有一套。若真做了宰辅,朝廷气象恐还不及王茂之时。”

说到时局,二人都有些忧虑,但想眼下海捕公文的灾祸若能解除,已是好事。蕣华又问刘度这些日可见到袁循。刘度说他前两日去袁府周围探看,曾见到王娇带着袁循去王茂府上,现下恐怕王家的近亲远戚都在忙着筹办丧事。蕣华便让他继续探听消息,看看王娇那边的变动。如此,当晚蕣华留在医馆住了一夜,第二日为刘度、陈伯做了些可口饮食,到晚间方用乾坤门回到四明山庄,将这里的情况告诉怀晋三人。三人听了都很高兴,一方面觉得王茂一死,王娇失去靠山,另一方面,觉得袁循得了自由,便能与芷容见面。但因现下时局尚不明朗,且惜幻很快就要生产,蕣华仍让众人继续留在四明山庄,静观其变。

凡尘人世倥偬,山中岁月悠游。不知不觉,刘家四口在四明山庄住了一个多月。这些日,得到四明山庄诸人庇护与帮助,四口再未受到打扰。惜幻静心保养胎儿,芷容刻苦练习剑法,蕣华、怀晋除了照顾惜幻、教授芷容,偶尔还会在夜间同来到此处探望他们的瑶仙、朱家子弟切磋武功剑术,互通有无,增补裨益。期间,瑶仙听说王茂去世,便命儿子下山采买时留意外间捉拿惜幻的海捕公文是否减少。最近,两个儿子探看回来,都说公文越来越少了。以往经风吹雨打残损后,很快有人补贴,这些日,那些残损的再无人理会。他们有时趁人不备偷偷撕下几张,下次再去查看,撕下的地方,也未再行张贴。瑶仙和刘家四口听了,都很高兴,想官府的灾祸就要消除,将来只专心对付那些神出鬼没的魔徒即可。

这一日来在九月头上,蕣华当晚带着芷容,用乾坤门到瑶仙卧房,准备搬运食物。二人落地后,见房中除了瑶仙,还有她的大儿子朱禀良。瑶仙见二人过来,急道:“蕣华,恐怕出事了。”

蕣华惊问:“此话怎讲?”

瑶仙便让禀良说说今日下山采买看到的情形。

禀良道:“刘伯母,侄儿今日下山到溪口镇采买兼打探消息,见到镇上新贴了许多海捕公文,上面不仅有惜幻的画像,还写着前朝刘司空幼子刘度一家勾结盗匪,挟持前宰辅儿孙、女儿、女婿和外孙,主犯刘度已被缉拿在案,不日便要斩首示众。特命州府缉拿余犯陆蕣华、刘怀晋、惜幻归案。”

蕣华、芷容听了都是大惊。芷容愤愤道:“女魔头果真丧心病狂,抓不到嫂子,便污蔑我们一家。”

蕣华道:“这事儿未必是王娇做的。公文上说的前任宰相即是王茂,他女儿中只有王娇已经出嫁,女婿便是师兄,外孙便是袁循。若是王娇做的,怎会说自家被绑架了?此中定有蹊跷。”

瑶仙也道:“我也觉得奇怪。但不管是谁做的,公文说已将刘大哥缉拿,恐怕这是真的。”

芷容听了急道:“娘,既然如此,我们快用乾坤门回建康去救爹爹。”突然又想到袁循,惊问:“娘,循哥会不会真的遭人挟持?”

蕣华道:“我们须先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即便真有绑架、缉拿之事,也须备下万全对策,方可施救,不能莽撞行事。你先同我将食物送回后山,你兄嫂还在那里等着我们,送完我即刻回建康打探消息。”

芷容点头称是,又道:“娘,等下你回建康,也带上我吧。”

蕣华想了想便也点头同意,又嘱咐她道:“等下回去,莫与你兄嫂提及此事。你嫂子就快生产,不可再让外间纷扰乱她心绪。”

芷容点头应承。瑶仙又道:“蕣华,不如我与两个儿子同你一起过去,万一遇到危险,总能多些人照应。”

蕣华想了想点头道:“瑶仙,你想的周全,这个时候,我也不同你客套。只是我看你就别去了,让禀良和禀清随我过去。你留在这里主持大局,万一我们遭遇不测,惜幻那边还要请你照管。”

瑶仙听她说,也觉有理,便点头同意,让禀良去将弟弟禀清找过来。

于是蕣华和芷容将食物搬到后山厨房,蕣华对等在那里的怀晋夫妇说要带芷容回建康看望刘度,怀晋夫妇自然高兴。蕣华叮嘱怀晋好生看护惜幻,自己或许要在那边住一两日,期间若遇麻烦,就去前山找瑶仙。怀晋一一记下,她这才同芷容用乾坤门来到瑶仙房中,带上禀良、禀清,穿越乾坤门去到建康城西张和医馆的小院。

四人刚到小院,便看到陈伯在中庭霍霍地磨着一把钢刀。陈伯见到四人,腾地站了起来,带着哭腔道:“夫人,你可回来了。老爷,老爷,他……”说着,竟有些哽咽。

蕣华赶紧将他扯到正房,又叫众人都进来,关了房门,让他慢慢讲。

陈伯抹了把眼泪道:“夫人,自打上个月头您走后,我同老爷留在这里探听城中消息。月初王茂丧葬,皇上给足了王家面子,在朝堂为他举哀三日,又派大鸿胪筹办葬礼。老爷因念他曾做过一些好事,小殓时还送了挽联过去吊唁,见到袁公子也在哭奠之列,同他说了些话。及至下葬,送葬的公卿大臣、卫士仆俾、车马鼓乐浩浩荡荡绵延十里,场面甚是壮观。那时老爷对我说,王茂一死,通缉少夫人的海捕公文或许就能消失。果不其然,那些被风雨残损的公文以往还有人补贴,王茂死后,再无人理会。我和老爷上街,常偷偷撕下几张,只愿这事儿快点平息,一家团圆。

前几日,我与老爷在院中修补被损坏的书籍,聊起王娇和袁公子。老爷说不知这母子二人现下情形如何,若王娇不再闹了,便去袁家为芷容小姐提亲。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突然从院外飞进一包东西,老爷眼疾手快,飞脚将那东西踢到一旁,开门出去探看扔东西的是谁,但外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哪里寻得到苦主。没奈何,回来看那东西,原来是个布包。老爷拾起打开,见里面除了一块石头,什么也没有。倒是包石头的布帛上写了许多字。老爷看那帛书,表情甚是惊骇。我问老爷,布帛上写了什么?老爷说上面写着已将袁将军、袁公子和王娇绑到某处,让老爷用少夫人和乾坤门去城东北直渎山的燕子矶上交换。”

听到这里,蕣华四人都是一惊,芷容急问:“爹爹真去了?”

“去了。开始老爷怕王娇使诈,先带着我到袁府探问。看门的袁山见是老爷,叫了管家袁忠出来。袁忠对老爷说昨日一早,墨潭去王娇房中服侍,发现王娇和袁将军不省人事。那边也有仆人发现袁公子也是如此,报到他这里。墨潭同他商议,怕请先生来不及,不如用车载了去最近的医馆医治。他便命人备了车,将袁将军、袁公子和王娇抬了上去。他要跟车过去,墨潭说府中没人主持不行,让他留下照看,她自己带了两名仆从过去。可过了一夜,到现在没见一个人回来。早晨,他派人去那处医馆打听,医馆的大夫说没见,又去城中其他医馆打听,也都没有消息。袁忠甚是着急,又派人到袁将军和王娇兄弟府上探问,都说没去。现下袁府上下没了主意,只在那里干等,若再等不回来,就要报官。

老爷听说三人不省人事出的府,便知不是王娇使诈。老爷说王娇虽然凶恶,但对袁将军一往情深,绝不会拖袁将军去做诱饵,让袁将军在外面受罪。老爷本想找袁将军胞弟袁仲宏袁大人筹划,但袁大人被庾谅迁调了州官,已然赴任。没奈何,老爷只得带我去找王娇三哥王恰商议,让他联络王娇那几位在朝为官的兄弟,设法营救。王恰听说,也很着急,立即去找他那些当官的兄弟想办法。谁知,王娇那些兄弟听说,借不愿出头,皆说王茂死了,王家地位岌岌可危,新上任的宰相庾谅正在到处搜罗王家把柄,想要整垮他们。现下不知这桩绑架什么由头,若是报官,被庾谅知道,不予理睬还是小事,或许就要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说王家勾结盗匪。此时,何必蹚这浑水。况且王娇同他们又不是一母所生,平日王茂偏私于她,分薄了兄弟的封赏,她又飞扬跋扈,自家兄弟都不放在眼里,早已看她不顺,被人劫持也是活该。要他们派人营救,门也没有。王恰在众兄弟那里游说一番,全然无果,无奈便同老爷去找桓符将军。桓将军此前与王茂来往甚密,现下已被庾谅视作王氏一党加以排挤,迁了文职,调不出兵。他听老爷述说了少夫人身上的重大干系,倒是愿意帮忙。如此,王恰带着两个儿子和两名家丁,桓将军带了家丁老吕,同老爷和我于当晚去到燕子矶,探看到底甚样情形。

我们到了燕子矶,四处查看,连岩壁上许多洞穴都看过了,并未找到袁将军一家。刚要离去,迎面来了一伙蒙面人,为首的大叫:‘交出惜幻和乾坤门,否则袁伯彦一家必死无疑。’老爷听了便问:‘你们是什么人?为甚要捉我儿媳?’为首的蒙面人哈哈笑道:‘我们是什么你管不着,你可以管的只是让一个人死,还是一群人死。’说完,便带着同伙冲上来厮杀。我们赶紧抽兵刃迎战,老爷没打几下,便对大家说他们是魔徒,让大家刺他们心口。但哪里是想刺就刺得到的,我们人少,王恰父子全不会武功,刚刚开战就被抓了。能打的只有老爷、桓将军、我、老吕和王恰的两名家丁。没打一会儿,王恰的两名家丁被杀了,老爷和桓将军看形势不妙,赶紧带着我同老吕冲出重围。好在我们逃得快,否则也要毙命燕子矶上。那些魔徒见我们逃跑并不追赶,只在后面喊:‘带我们要的东西过来交换,否则这三个姓王的也得死。’

老爷和桓将军回来商议提请朝廷派兵捉拿魔徒。桓将军因品级不够,进不了朝会,只得连夜带着老爷去找庾谅。哪知庾谅家的门房硬是不与通禀,我们在外面等了一夜。第二日早晨庾谅要去上朝,总算将他拦在府门口。他却不耐烦听,让我们等他朝会回来再说。我们又在他家门外等到中午,才将他等回来。老爷和桓将军被他带到厅堂,将魔徒绑架要挟的事说了,又将少夫人身上的干系也讲了,请他快些派兵诛灭魔徒,营救被劫持的人质。庾谅听了也觉魔徒于他不利,答应派兵缉拿,让老爷与桓将军回去等消息,他即刻去宫中禀报皇上。

老爷和桓将军各自回家等候。我同老爷回到医馆,等到下午,便有庾府的人过来说请老爷去宰辅家中,商议剿魔之事。老爷很高兴,即刻过去。我本要随老爷同往,但老爷见我受了伤,让我在家休养,说现下兵丁众多,不缺我一个。我便留在医馆等候消息。谁知等到第二日也没有老爷的消息,我只好去庾府探问。没成想,刚走到御街,便看到缉捕少夫人的海捕公文。公文上说咱们一家绑架了袁家三口,老爷已被缉捕,不日就要问斩。我心下大惊,赶忙跑到庾府探问,庾府的家人不让进入。我又到桓将军府上探问,却见他府邸多了许多兵丁把手,听我说要见桓将军,都说将军卧病,不见客,死说活说不让进。没办法,我只得去找老爷平日往来的几个熟人,向他们打听老爷关押在何处。那些人听说事关庾谅,都不想管。最后总算找到老爷一个本家,打听到老爷被关在内城衙署的天字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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