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李茂贞府上内堂
李茂贞涨红的脸上有着不同寻常的红晕，他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喃喃自语，越说声音越低，渐渐的晕睡过去。
“岐王怎么样了。”管家问道
“岐王他没事，只是突然饮酒过多，有点过量，我开副醒酒药就好。”郎中说道。
“让我来。”蒋玄晖从门外快步迈入房内，管家的眼神一颤，迎面握住了蒋玄晖的手。
“大人，您可回来啦，听说李周彝大营发生大火当您回~不来了。”
蒋玄晖见他神色抑郁，叹了口气，“九死一生，我活着回来了，管家，我去拿药，你帮我准备套干净衣服，你看我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简直就是憋死我了。”
“好好好，我帮大人您准备衣衫~。”
后殿偏院
李晔疲惫的转过头，怔怔的看着一缕微光透过窗户映射在罗纱之上，独自出神，眼前阵阵模糊，李晔紧蹙了眉头，心中一团烧着的烈火，寒冷与火热夹击着饥饿，让人头痛欲裂，一只柔软略干燥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眼前是自己的皇后何氏，憔悴秀丽的面容已经微微有点遥远，心中却越来越难受。何氏见他不说话，心中忐忑不安。
只解劈牛兼劈树，不能诛恶与诛凶。
李晔的眼神似有一层厚厚的迷雾遮住，嘴角去挂着凄凉的微笑。
******
天空中却有一丝风似牵着风筝的线下着片片雪影，朱温掀起门帘仰头望去，这丝风将化作银蝶似的雪花，一会儿儿斜跌下来，一会儿打着旋飘飞，一呼噜又悠悠荡荡飘落在地，雪花永不知道疲倦的嬉闹着，拂着人们发热的脸颊，化成滴滴水珠流到眉毛胡子上，结成粒粒冰碴。洁白的雪花悄然无声地落着，飘飘洒洒纷纷扬扬，不一刻，地上便有薄薄的一层积雪。
“咯吱~咯吱~”朱温踩着积雪返回了主帅营。王彦章紧随着将计算好的粮草账簿递给了朱温。
“在大雪封江，道路前，粮草过冬衣物已经储备充足。”
“好，这下可没人会在中途插一杠子了。”朱温一边和王彦章说着话，一边看着账簿。
王彦章垂首站在一侧，一阵安静过后，感觉有人掀起门帘走了进来，碎雪花乘机飘了进来，两人心中一凛。
”儿臣见过父亲。“朱友裕衣袖一收，单膝跪地说道。
”李周彝呢？“
面对这样一问，朱友裕早有准备，低头说道“李周彝已经投降，不过只有他一个人，他那些下属只顾自己逃命，完全不顾他的死活，所以。。。。。。”
朱温心底一沉，有一种轻微的挫败感，“那蒋玄晖呢？”
朱友裕抬头“那日火攻李周彝营地，见他自己偷偷溜走了，刚回来的时候问了下守城的侍从，说他已经回到凤翔城了。”
朱温负手站起，声音有些冷漠，“吩咐下去，所有营帐火盆增加到四个，即日起，凤翔城内一切人等不许进出，如有违抗者，就地阵法！李茂贞，你想我拖死你，那就看看你能不能熬过今年这冬日的大雪和来年早春的料峭吧。”
”儿臣告退~“
******
凤翔，李茂贞府上，蒋玄晖房间
房间内一片安静，蒋玄晖在书桌前缓缓踱着步，也不说话，桌上放着命人统计上来的一摞卷册，有关整个凤翔城粮草的统计，一旁还有几摞是城防奏报，李茂贞的饮酒过量依旧在昏睡中，没醒，所有的城防事物奏报全送到蒋玄晖房里了。
蒋玄晖接开粮草统计的卷册，翻看了起来。
从我和他提议采购粮草，到现在，一次粮草采买记录都没有，李茂贞啊李茂贞，你还真自信，当真认为李克用那小老儿就是截杀朱全忠的最佳选择么，太瞧不起人了。一次采买都没有，这雪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唉，怎么办呢~，烦人。
蒋玄晖举手轻捶了几下太阳穴，微微转了转头。
“蒋大人，不~好了。”一名侍从在门外禀报道。
蒋玄晖静看了他一会儿，“是宣武军又在城门口叫阵了？”
“不是，是城里的大批百姓在府门口聚集，要求出城投降，放了李晔一干人等，因为他们饿的不行了。”
“知道了，我这去叫王爷，你们在门口抵挡住，千万别让百姓冲破府门。”
内堂
蒋玄晖遣退众人，径直走到李茂贞床边。
“王爷，醒醒！”
蒋玄晖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回身上前继续呼唤道“王爷，不得了了！”
李茂贞伸手撩了一下蒋玄晖的衣角“吵什么啊~真是的。”
蒋玄晖神情略有点呆滞，随即又微微一笑，“您醒拉，在不醒都没办法处理了。”
“是吗？有那么严重么？说来听听。”
蒋玄晖眼底光亮一闪，“有大批百姓在府门口聚集要求释放李晔，以求不在围困凤翔，不在挨饿，有饭吃。”
“要是解决不了呢。”
蒋玄晖摇头，眉毛微动“王爷，不释放李晔固然可以阻碍朱温夺天下的脚步，可是您的名声可就臭了，老百姓谁还敢跟着你讨生活啊。还是尽早放了李晔他们吧。”
李茂贞似乎读懂了蒋玄晖的情绪，片刻沉默后，淡淡问道“我们的粮草还能熬多久。”
“从今天开始算的话，我们统一制作定点发放，可以熬到明年开春，但是开春以后就会粮尽。”
“那就来年在放了李晔他们。”李茂贞扬着眉，挂着一丝高傲的情绪。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只能每人一碗稀粥，加两根野菜叶子了，连军营也只能吃这个。”
“那又如何，反正我不打仗，吃这个能活下来多少就多少，碍不到我什么事情，你把配给的事情安排下去，让他们做，我头还是很痛，还想再睡会儿。”
蒋玄晖见无法挽回，便欠身离开了内堂。
府邸门口
黑压压的老百姓聚集了一大堆，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别吵，听我说。”蒋玄晖从细成一条线的门缝中钻了出来。
“听你做什么。”
“就是，还放不放李晔。”
“你们想死，我们可不想死，我们只想好好的活着。”
蒋玄晖停顿了一下，眼眸瞪出，抬手高声怒吼道“不要！在吵了，听我说，再吵的人立刻处斩！“
刹那间，一片安静。
”现在的解决办法是，明日起，府邸门口会配给口粮给所有人，不止你们老百姓，连我们军营的人也要来这里领取，每人限一碗稀粥，两根菜，如此只能熬到来年开春，已经就在求岐王大人赶紧放人了，对不住各位了！“
”他不拿老百姓的生死当回事情，算什么王爷。“
”狗屁，呸！简直不是东西。“
。。。。。。
蒋玄晖轻咳了一下，怫然不悦，继续高声吼道”大伙想想，如果我们不吃，也是挨饿要死的，现在出城也是要被处决的，横竖都是死，有粥喝，还可以勉强度日，反正大伙如果有存的粮食都凑活着挤挤，我也烦，都散了吧。“
”哎唷，走吧走吧。“
”去家里好好看看。“
百姓在蒋玄晖的劝说下，聚集的队伍渐渐散去，蒋玄晖轻舒了口气，直直往自己房里走去。他打开房门歪着脑袋，在床底摸索着，掏了半天，一个木盒子终于被挖了出来，蒋玄晖将木盒子打开，来到庭院，取出一个很短类似雷管的东西，朝着天空一放，一声近乎于闷雷似的声音，接着一条红龙随即升空，在天空中炸开一朵花状。
******
朱温大营
“这是什么。“朱友裕扭头问身边的士卒，举手指向天空。
”是李茂贞身边的副将蒋玄晖发来的信号，意思就是他们粮草将尽。”朱温从不远处移步走了过来。
“蒋玄晖？他是谁。”朱友裕迟疑的低声问道。
“等这场围困结束，你会看到他的，到时候你们相互认识一下。”
“好~”
绵绵的白雪装饰着世间万物，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真是一派瑞雪丰年的喜人景象，可是在凤翔，瑞雪带来的寒冻，饥饿，迫使死亡的人数每日增加，城门上的守卫人数也越发减少。
******
天复三年（903年）细雪随着帘子的起落灌进一片片碎雪，带来了不冷不热的温度。
朱温大营
王彦章抖落了斗篷上的积雪，双手伸向火盆，朱温直起身子“怎么样，凤翔那动静如何。”
“今天我去城门口叫阵，说也饿了很久了，开门让我进去了解下城里情况，好让李茂贞早日放了李晔，嘿，你猜怎么的，还真有人给开门了，所以进城看了下，又死了不少人，城里伏地可见饿死，冻死的老百姓，军营里的士卒们也很倦怠，士气很差。”
“见到蒋玄晖了么？”朱温微微冷笑道。
王彦章转动着双手，”见到了，带了点肉和饼给他，他饿的够呛，差点一口气全吃完了。“
”走，等会儿去城门口叫阵，叫李茂贞放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人，李茂贞派蒋玄晖求见！“小兵在门外禀报道。
王彦章和朱温对视了一眼，朱温抬头，沉声说道”快请！“
”微臣蒋玄晖见过将军。“蒋玄晖身形略薄。
朱温赶忙上前将蒋玄晖拂起，轻柔的将他肩头的雪扫落在地。
”你怎么来了？李茂贞那里有什么事情，还是你被发现了？“
”不是！没被发现，只是李茂贞终于想通了，他让我带了一封议和的信函过将军您，请过目。“
朱温心中料想的正是这个，他一把拿来蒋玄晖上递的信函。
”王彦章，叫上友裕，我们去城门口迎接唐昭宗回长安！“
王彦章大喜，蒋玄晖略有憔悴的说道”将军，我可否不去，我好饿~“
”好好好~，你去次所那，叫他们给你做顿好的，好好慰劳慰劳你！“朱温拿起斗篷，边说边往营外走去。
******
凤翔城门大开，小雪未停，飘飘洒洒的在空中打着转，慢慢旋落下来，准备好的马车停在离开城门的不远处。
只听得，凤翔城里传来接连不断放下兵刃的声音，哐当！当兵刃着地时，连风带雪扑起。李茂贞带着手下将领在门口分为两侧双膝跪地叩头，李晔带着一干女眷相互搀扶着缓步前行，由于长时间的缺乏营养，每个人的衣袖显得分外宽大，身形娇小瘦弱，李晔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太多欢愉之色，只是走到李茂贞身旁，停步一滞，眼中的神情随着飘落的雪花一起冷下来，他握手在唇边轻轻咳嗽，何氏赶紧跟上，关切的看着李晔，李晔漠然转身“上马车。”
一干等人终于来到马车前，举步踏了上去，四周隔绝了风雪，远离囚禁自己的李茂贞，还有凤翔，李晔终于靠在车内的一角闭目养神，心中的波澜却翻滚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