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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云洛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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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洛氏没有太多时间咀嚼悲伤,主屋的院子里突然少了俩人,整个空间似乎都变得清净了,想起曾经吵吵嚷嚷的生活,不觉有一丝怀念。在怀念之余,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三岁的孩子虽然乖巧,但依然磨人,整天沾着她,稍不注意,就会尿湿了衣裤,她甚至觉得小屁孩是有意的,要不穿着开裆裤,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尿湿衣裤呢?小家伙的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黑漆漆的眸子,忽闪忽闪,就像天空最灿烂的星星;八岁的孩子每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不是什么好现象,虽然现在有了爷爷的照应,院子里下人对他的态度以及长房对他的态度已然有了些许的改变,但这个做母亲的,还是不得不分心关注;自己的女儿已是半大的孩子,大部分的人事都懂了,可那柔弱的性子,让她深深忧心,在自己家里还有这个亲娘护着,倘若再过两年,成了别家的人,不知该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恃强凌弱的人!

而自己,孝衫脱下,依然穿着黑色或是灰色的衣裙,伤感与悲情依然笼罩着她的生活,三十岁的她成了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自己在言行上,今后还得多多在意,虽说自己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主,但只要存活在这个世间,能少惹是非,也能多过几天清净的日子。

确实,清净的日子没有过几天,乡里乡亲的还没怎么着,自家的大嫂便每日含沙射影地吵嚷起来,似乎自己和大伯说一句话,都有勾搭牵扯的嫌疑。

人难为,女人难为,做了寡妇的女人更难为!

难道自己今后在这个家里,就应该不看、不听、不说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云洛氏的泪水就没有干过。

这日子何时才是一个尽头啊!

“母亲,我们过自己的日子,不用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

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奇怪,云起尘管不了。就凭他对自己以及三岁的所谓弟弟同等于自己亲生孩子的爱护,便不觉对她心生敬意,初来时俩人之间的不愉快,早已随风远去。

他似乎渐渐感受到了这个家对他的需要,以及自身对这个家的需要。这两种需求,让他慢慢找到此时生活的定位。

“嗯!母亲懂,可是,尘儿,母亲希望你去上学,只有上学了,才能让你一步一步变得强大,才让别人看你时,多一份敬意,倘若有朝一日获得了功名,母亲才能扬眉吐气------”

云洛氏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毕竟,眼前的云起尘只不过是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

回想起他出生的日子,恍惚就在眼睛,那段记忆是那么清晰!

当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被产婆告知是一个男孩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顿觉轻松——丈夫终于有了儿子!但同时,又因为这个儿子不是自己所出,那份与另外一个女人共一个夫婿的屈辱,让她恨不得迈上一步,把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把掐死。好在,丈夫对这个孩子的出生并没有多少欢喜的表情,直至第二个儿子平安降落,丈夫才由衷地大声欢呼:“我有儿子了!”

当时的她莫名其妙地同样充满憎恨——自己生女儿时伤了身子,再也没有怀上孩子,这是一个女人心底最大的伤痛,但作为丈夫的他,不但不能感同身受,还因为别的女人帮他生了儿子而如此高兴——真的,那时的她,好恨!

只是这份恨意却不能宣之于口,这是男人为主导的世界,女人的存在似乎只是附属品,相公没有因她不能再生孩子而有所埋怨,或是夺了她正妻的地位,她就应该感激了!

不过,只是这么意淫一下,内心也舒畅许多!

似乎是转眼间,当初羸弱的小小婴儿就长得这般虎头虎脑了。

这孩子自从父亲走后,发了一阵疯,反倒越来越贴心了!此时,还知道出言安慰她这个母亲,她不觉由衷感到欣慰!心里的期许又多了几分。

每个人存在于世上,不就是希望日子越过越好么!

在苦难中求生存,在苦难中生出一份对未来的期许,再度昂扬起头,沿着未知的路走下去,她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的妇人,也免不了这样的渴望,渴望有一天,能解除这种尴尬的境地。

“母亲,或许有一天我会想着去进学,但不是现在。”

云起尘这句话说得很是笃定,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在他的思维中,即便是在这个时代,也不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何况,他肚里并不缺少墨水,何苦现在这种时候去学那些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粗浅文字呢?

云洛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知道多说无益,况且此小子已然松口,现在丈夫新丧,能陪在她身边也是好的。

转眼就到了丈夫的‘三七’,按照习俗,自己的娘家兄弟以及媳妇们都前来祭拜过了,田里的稻子也变成了金黄色,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收割。

娘家的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娘家的父母都离开了尘世,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纽带似乎淡了一些,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也难得有心情彼此关照,且各自的日子过得也忙碌,哪有那么多时间走亲访友?

有了田、有了地、有了山,倘若不勤谨一些,照样得饿着肚子,即便是她家这种大地主家庭,靠天吃饭的日子,总归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些日子,云起尘已然习惯在田间地头转悠,一折腾,就是半天,如果没有人前来寻他,他甚至会忘了吃饭。

也因此,他了解到每亩稻田的产量,年景好时,意能达八百来斤,看来,这个时代,江浙一带被誉为鱼米之乡还是实至名归的。

或许,现在的自己在种田一事上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尘儿,你在哪?吃饭了,听到了就赶紧回家。”

此刻,他听着喊他回家吃饭的呼喊声,依稀忆起曾经同时代的光阴。

每年暑假,他都是在爷爷奶奶忙碌的身影中度过,自己帮不了多少忙,可只要看着那一片片金黄色的饱满的稻粒,心里就特别快活,风一吹,拂起一层又一层的稻浪,同时发出一种特别好听的声音,似乎在欢快的呼喊:快把我收回家吧,别让我坏在田地里,从而失去了我存在的价值。

当然,那时的他根本听不懂这些,都是爷爷形象地解说的,他听了,恍惚觉得就是那样子,稻粒在大风扫过之后发出的声响,在他听来,就成了最完美的乐章,比他在学校学到的首首儿歌都要好听,从此以后,在他的内心世界,也便对养育着人类的土地生出更多的热爱!

他听得出来,今天是这时代母亲的呼喊声。

云洛氏的呼喊声一声连着一声,在他听来,恍惚变成了曾经奶奶的亲切呼喊,两个时代的场景与感官相互交替,让他不觉模糊了视线,在这些类似亲情的呼唤下,内心再度燃起作为一个男子汉应有的担当,如果可以,他想让他的这些亲人都过上好日子——不仅仅是靠天吃饭,一定还有其它的方法,改进世代农民的生活状态——虽然仍然是依赖这块同样的土地。

“我这就回!”

云起尘大声回应了一声,混合着稻浪的翻滚声,被风儿送到云洛氏的耳中,她这才满意的噤了声。

“这孩子真的和自己越来越亲了!”

云洛氏心底这么想着,不觉有了一丝笑容,这些日子,笼罩着的所有阴霾也渐渐散开。

她已经适应了大嫂阴阳怪气的话语,不再予以理会,就当她是在放屁,反正自个儿身正不怕影子斜!当然,也有云起尘的安慰话语起了作用。

确实,别人爱怎么嚼舌根她管不着,嘴长在他人身上,只要自己在意的人不这么看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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