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树荫下,黑发如瀑布倾泻在两肩,雪白面庞上红唇盈嫩如一点朱砂,双眸亮若寒辰熠熠生辉,俨然就是四年前,青石桥上那个妖娆的人儿。
不,那时,她只是初现妖娆。
而现在,她已长大,褪去了稚气,浑身上下,透满成熟女人的魅力。
夜惊澜凝视她良久,唇角轻勾,懒懒一笑,转身继续离去,“老子想去就去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米苏盯着那个高大背影消失在密林中,暗暗攥紧已沁出汗水的双拳,缓缓松开。
他走的这般急,要去做什么?要去找谁?
渐渐地,她的眸光越来越冷沉,直至,重新结满层层冰霜。
轻轻巧巧纵身一跃,她已悄无声息翻墙进了幽篁馆。
※※※
茫崖西面二十余里,有一较大城池,庞城。
而东面五里,是一小镇,香木镇。
清晨,幽篁馆内凉风习习,竹身斜斜。
余月挎着小篮筐,准备与青云下崖去购置东西。
米苏推门而出,清清冷冷步下木阶,向那条幽径中走去,“我和你们一起去。”
余月与青云错愕对视,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米苏向来性情淡漠,除了外出执行任务,平日从不下崖走动。
她不喜饰物、脂粉,衣服和日常用品都是由余月下崖采办,这就难怪两人为何会如此惊讶了。
“主人,还是带上青霄吧,把他自己留下也太可怜……”
“把他叫来,你留下。”
青云忙不迭改口,“不不!这样安排挺好的!他脚程比属下快,教中若是有急事,不容易耽误!”
余月忍不住掩嘴偷笑,拿篮筐去碰他的胳膊。
青云狠瞪她一眼,小跑向前,“属下去牵马。”
“就那么几步路,还用骑马?”米苏眉间轻蹙。
她真后悔当初的决定,这小子好不聒噪,好不麻烦。
青云愕然止步,嘴角费力抽动,“不……不是去庞城啊?”
米苏无言,抿了抿唇,脸上透出一抹冷锐。
余月忙冲青云偷偷丢去个眼色,让他不要再继续多嘴下去,不然,下一刻一定会被换下,替青霄留在幽篁馆看门。
青云讪讪闭口,耷拉着脑袋跟在两个女人身后神态间难掩失望。
他昨日正好得了一笔不菲佣金,正盘算着要去庞城大花一番呢,没想到,去的居然是那个小破镇子。
唉!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唉!这种冰美人的心思,更是比普通女人还难猜!
※※※
一间挂满粉幔红帐处处透着庸俗的宽敞房间内,夜惊澜正斜躺在矮榻上哈欠连天,似是昨夜没睡饱。
房门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着浅灰色锦衣,身材高挺,贵气逼人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夜惊澜也不起身,慵懒瞥瞥眼眸,倦声道:“来了。”
男子皱着眉头环顾房间,“怎么在这种地方见面?”
“这里不好吗?你看这到处花花绿绿多喜庆,总比你那富丽堂皇的公侯府顺眼吧。”夜惊澜坐起身来抻抻腰,眼眸在男子身上打转,“一年多不见,你似是胖了不少。”
男子站在房间中央,盯着坐在那里的慵懒男人,复杂目光里透着一抹恨铁不成钢,喟然叹道:“哪有大清早跟别人约在妓院见面的,你可真是……唉!”
夜惊澜无所谓的挑挑眉梢,“少见多怪,老子就喜欢这样!”
男子无奈仰头望向屋顶,隔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坐下,“也不是说非得要出口成章,但最起码不要总这么老……不要满口粗话么。”
夜惊澜吊儿郎当斜睨着那张清俊面庞,勾唇无赖嬉笑,“老子就喜欢这样,老子还就一辈子不改了,你能拿老子怎样?想给老子当先生,那得先问问老子心情好不好,愿不愿意收你。”
男子气极而笑,一时忘记身在何地,随手倒一碗水,文雅的抬起衣袖遮住一半面庞,准备降降火气先。
“嗳,那个茶碗刚被红花用过,你看碗边上,还留有口红印呢!”
噗──
茶水喷喷洒洒,湿了地。
男子差点被呛死,恶心的把那茶碗随手一扔,恨不得把胃肠掏出来洗刷一遍。
“哈哈哈……”夜惊澜看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在矮榻上滚作一团,眼泪都笑出来了。
男子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他恨恨甩甩湿了的衣袖,面色铁青。
夜惊澜瞥眼看到他的神情,忍笑坐起身,“都是大男人,不会那么小气吧?这点玩笑都开不起?”
“我是那开不起玩笑的人吗?”男子表情严肃起来,声音亦凝重冷硬,“我是怒其不争!我是痛心疾首!你也太……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夜惊澜盯着那张冷峻面孔看了一会儿,淡淡一笑,无言起身,走向窗前。
房间在二楼,他伸手推开窗户,趴在窗沿上,垂视着街道上往来百姓,收起玩闹心,“世子不在自家封地待着,怎么突然来寿邑了?”
这名年轻男子名唤卫泽,人称公子泽。其父邵公卫冲,是今上瑜王卫祁之胞弟,封地邵国。
公子泽看着夜惊澜那宽阔后背,沉声道:“王上大寿将至,我和父亲要去王都贺寿。知道你近日回了茫崖,我就在途中多绕了段路来看看你。”
“世子飞鸽传书一封,草民去邵国拜见就是了,何苦多绕这么多路。”夜惊澜侧身倚靠在那里,笑看向公子泽。
公子泽眉间紧锁,站起身来走向他,“你就非得这么称呼我?你明知道我方才是气急了,才出言责怪的。”
夜惊澜勾唇微微一笑,转眸看向窗外,“称谓而已,何必那么计较。”
“你也知道那只是称谓而已,可这么多年了,你自己为什么都……”
夜惊澜眸光忽的一亮,把身子探出窗外大半截,扯开嗓子大喊,“媳妇儿──”
大清早的,街道上店铺刚开张不久,他这一嗓子,引得那为数不多的百姓纷纷抬头。
正站在对面干货摊前的淡蓝色身影一僵,手里抓着的三两枚干枣滚滚落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