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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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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两个人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

丛静递给他两封皱皱巴巴的信,都是二弟乐田写来的。信封边缘起毛快磨透了,露出里面泛黄的信纸。她说幸亏她发现早赶忙收起来,办公室里一传开,你看一眼他看一眼就麻烦了。

她执意要帮他洗衣服刷鞋子,端起脸盆去了盥洗室。蒋乐生在灯下看信。

第一封信写道:大队掀起了大革命**。积极分子每人一只红袖套,印上“造反派”三个字。戴红袖套的不干活照记工分,批三家村唱语录歌,糊高帽子做木牌子,押着四类分子游街。破“四旧”,捣毁近几年恢复建的土地庙,在原址挖露天粪坑,使土地爷永无立足之地;扒出埋在地下地主富农的棺材,剖板取钉修桥造船。——活着的时候剥削人,死后休想安生!

祖父母的棺材都是杉木的,底、帮、盖厚度四、五、六寸,牌楼大队数一数二,劈棺弃尸从蒋望发开始。

徐其虎十六岁的儿子徐小虎当上了生产队会计。他想出个绝主意:命令蒋乐田、蒋乐谷兄弟掘自家祖坟!

他派蒋家兄弟和另外两个社员,去扒蒋望发夫妻俩棺材,一天扒完每人八分工。蒋家兄弟不吭声也不动身,徐小虎喝道:给你们立功赎罪机会,还不快去!

派工结束徐小虎宣布:收工后各家到场院预分麦熟口粮。他斜了一眼愣着不动的蒋乐田:不服派工的别来分粮,喝西北风!

乐田乐谷兄弟喝西北风活不了,只得接受派工。来到埋葬祖父母的地方,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脚蹬铧锹一锹一锹往下挖。棺材盖露出后,他们把撬棍递给另外两个社员,央求道你们撬吧,今天的工分我们不要,全给你们。弟兄俩不忍心下手,流着眼泪走开抽烟。

晚间分粮时,大树上的喇叭正播送县广播站“新闻快讯”。其中一条说:通讯员报道,牌楼公社牌楼一队开展破“四旧”。在生产队领导教育下,富农子女蒋乐田蒋乐谷表现积极,扒出祖父母深埋地下十六年的杉木棺材,献给集体造船。他们的做法值得表扬。

受“表扬”的小哥俩,一个背着分来的半口袋新麦,一个驮着尚未晒干的麦秸,踉踉跄跄逃回了家。

第二封信写于一星期前。

一股不知起始于何方的“清浮财”风,如风暴席卷牌楼大队。结束当天游街的三十多个地富分子,脱下高帽摘下牌子拎在手里,正等待解散回家。王怀兵来到队列前,哨子一吹威风凛凛训话道:注意了!群众揭发,有人私藏金银财宝,勒令明早全部交出。主动上交既往不咎;如果继续顽抗,专政指挥部坚决采取革命行动!

第二天下午,徐小虎带领一帮“红袖套”,狼奔豕突闯进蒋乐田家,把母亲曲明团团围住。母亲瞪着惊恐的眼睛,双手抱拳连连打恭求饶,苍苍白发如霜下一团衰草。三天游街弄得她疲惫不堪,裹得很小的粽子脚跟不上队伍,不断遭受棒轰棍打,见到“红袖套”她便吓破了胆。

徐小虎吼道:你磕头也没用。识相就把金银财宝交出来!

母亲加快打恭作揖频率,颤抖着,反复吐出“没有”两个字。

革命行动开始了。“红袖套”们掏出细麻绳,拴住母亲两个拇指,另一端绕房梁上耷拉下来。一拽绳头,母亲双脚离地被悬空吊起,就象荡秋千。徐小虎狞笑道:我是可怜你人老骨头脆,不然就尝尝背吊的滋味。快交,老这么吊你吃不消!

母亲的白发垂到胸前,一开始嚎叫几声,后来不哭不叫仿佛断了气。汗水和着泪水顺着下巴滴下来,地上滴出几个豆大的坑。

“咔吧”一声响,吊着的躯体抖动了一下,母亲拇指骨断了!

乐田拉着弟弟乐谷,给眯着眼睛抽烟的徐小虎跪下:徐会计行行好。我家没有金银财宝。母亲老了吃不消,你非得吊就吊我俩吧。

嘴上还没长毛的徐小虎翻翻白眼,模仿他老子的姿势,上牙咬下嘴唇阴冷地说:你俩前天挖祖坟表现不错,今天怎么替四类分子求情了?

他吩咐手下:吊半小时歇歇,今天不招明天继续。

几个“红袖套”铺上枕头下到处翻,挥锹动镐沿墙根乱挖乱刨一气,地面象被老母猪拱过,破书烂纸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到处扔,没舍得吃的半袋麦粒洒一地,折腾到天黑一无所获。母亲呻吟道:乐谷,把麦子,捡起来,踩烂泥,没得吃。。。。。。

哨子一吹“红袖套”们撤了,徐小虎说明天再来!

所有“革命行动”第二天又重复一遍。临走仍然声称:明天再来!

弟兄俩商量不能就这样等死,得找个说理的地方,轮番背着母亲连夜赶往县城。两天没吃东西,脚下象踩着棉花,走几步直冒虚汗,七里路竟用了三小时。后半夜找到县人委,一家三口在值班门房守到天明。八点上班来了个干部模样的人,瞅一眼母亲乌紫的手腕和耷拉下的拇指,转身去对面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回来板着脸说:回家吧,不会再吊你了。有东西嘛就该主动交,舍命不舍财,金银财宝值钱还是命值钱?乐田哭丧着脸说:有倒好了,只恨没有啊!乐谷壮着胆问:他们再吊怎么办?那人没好气回道:再吊你再来!

信的末尾乐田写道:母亲躺在床上日夜哭哭啼啼。乐生哥,两个月没收到你信,这日子怎么过?

丛静哼着欢快的小曲,端着脸盆回来了。她把洗净的衣服一件件抖开抻平,晾到房间里铁丝上。见蒋乐生一脸愁容捧着信纸发呆,安慰道:我按来信地址用你的名字寄去十五块钱,应该收到了。骨头断了多疼啊,哪能不治呢?她深叹一口气道:柳,群众运动太可怕!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你母亲那么大岁数,多可怜啊!

她推开他递来的几张人民币:谁要你还?你妈也是我妈,让我尽份孝心吧。说得蒋乐生心里暖暖的,鼻子酸酸的。

接下来他们讨论,高校招考废除了,先前盘算的希望之路堵死了,下步怎么办?

丛静说她已请好假,准备先回家住些日子。我瞅准了机会再跟父亲谈,央求他尽快把你调过去,地区交通局以工代干的人不少。。。。。。唉,你要是正式干部就好了,行署胡专员住我家对门,他爱人孙阿姨是人事局长,喜欢我就象喜欢自家孩子,可惜她只管干部,以工代干不行。痴情的女孩为拯救她的“柳”已动了许多心思。

丛静说她特别厌倦目前的处境。学校自停了课,没有朗朗书声,没有欢歌笑语,只有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出身好的“红小兵”成立护校队,就业农工子女全部扫出校园赶回家。

教师们日常工作除学文件背语录,就是翻来覆去批斗林校长,重三倒四几个老“问题”。她不忍心看林校长被剃阴阳头,低头哈腰大汗淋漓喷气式站凳子上。尤红山李凤等左派固然积极,连柳芽那号人也跟着发飙,口号喊的震天响,以践踏林校长的尊严表达自己对革命的忠诚。“我实在看不下去!”她眼圈红红的。

林校长被关在一间黑洞洞仓库里,红小兵轮班看守,每顿一个窝窝头,一碗盐水煮菜帮。她丈夫老左煨一只母鸡送来,红小兵以“领导指示不准送食品”为由不许他靠近,一个要进两个偏不让,双方发生口角撕扯一起。尤红山带一帮人,高喊保护革命小将不准右派翻天口号,把老左扭送禁闭室,吴半德下令手铐脚镣。可怜他家的两个孩子,啃冷窝窝头喝井水,竟没人登门看一眼。

空气沉闷极了。丛静说讲个笑话你听听吧:学校开忆苦思甜会,请打更的卞大爷作报告。老卞头讲他在旧社会当长工,吃过很多的苦,小学生们无不感动得落泪。“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愁”“向卞大爷学习,向卞大爷致敬”的口号一浪高一浪。老卞头一时兴奋说走了嘴:财主也有心善的。我扛活的第三家姓梁,一家人对我很和气,平时一张桌子吃饭,年底工钱一个铜子儿不少,东家还送个猪头外加二斤肉,给我老妈守岁。。。。。。话音未落,尤红山一个箭步跳上台,揪住老卞头脖领不准再说。会场秩序大乱,尤红山说老卞头喝醉了酒,放毒说胡话,忆苦会到此结束。老卞头丢了脸,在台下梗着脖子直跺脚:谁他妈喝酒了?谁他妈放毒说胡话了?下回你小子使八抬大轿抬,爷爷再也不来,哼!

她笑的前仰后合,笑弯了腰笑岔了气,还是那么天真浪漫。

她突然捂着肚子说:对了柳,这次回家我得检查一下身体。不知咋回事,这些日子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还吐过两回。牛大夫被揪出来了,卫生所别的医生看病差劲,吃好多胃药也不顶事。肚子里象长个东西,有时还动弹。

蒋乐生一听很惊讶,安慰她说不会吧,肯定是精神作用。人思念过度会影响食欲和消化的,这两个月我也几乎没吃饱过。

她突然尖叫起来:喏喏,又动了,快来摸呀!

她用眼神示意他把门划上。

丛静倚着被子斜躺在床上,解开裤扣抓住他手按在下腹部位。蒋乐生屏住呼吸,触摸到她光滑细腻皮肤下,确有颗不大的疙瘩在动,拱一下停停,停停又拱。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蒋乐生俯在她耳边悄声问:不会怀上咱们的孩子吧?他眼里充满惊恐和惶惑。

丛静怔了一下摇摇头:不会吧?只两次就那么巧?

她坐起身异常镇定地说:真的那样倒好了。生米做成熟饭,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砰”地一声,门被一脚踹开。由红录在前举起相机按动快门,把蒋乐生的惊慌神态和丛静系裤扣的动作连连摄入镜头;后面跟着两个戴红袖标的,一个管二壮,另一个瘦高个不认识。

由红录当即代表领导组宣布:蒋乐生隔离反省,丛静写书面检查。两个人异口同声问为什么?由红录双手掐腰恶狠狠地说:革命群众轰轰烈烈搞大革命,你们躲在阴暗角落乱搞男女关系!

红袖标一左一右挟持蒋乐生,推推搡搡把他押进一间散发着霉味的空屋,那是尤红山备下的隔离室。身后传来丛静带哭腔的愤怒抗议:我们什么也没做,由红录,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

吴半德定下调子:丛静觉悟不高受蒙蔽,立足于批评教育;蒋乐生出身黑五类,腐化堕落道德败坏,只待丛静反戈一击,整理材料送劳动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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