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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蟠龙劫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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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砌着炉灶,摆着若干农具和柴米;另一边则是卧房,质朴简陋得与寻常农家无异。

但慕北湮奔进卧房时,即便掩着口鼻,都已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略一低眸,他已瞧见地上竹篮里的衣裳。

浅紫的衣裙又皱又破,糊满了新的和旧的血污,再辨不出最初那质地的柔滑贵重,更识不出那裁剪的精细高明,但这些日子慕北湮常与阿原作伴,便能一眼认出,这正是阿原的衣衫。

他脑中“嗡”的一声似要炸裂,早已放下掩住口鼻的手,踉跄冲过去捏紧那衣衫,哽咽着说不出话。

景辞亦已冲入,同样身形不稳,握着门棂才立于卧房前,低头看向那些血衣,眸光跳了一跳,迅速转往别处。

这时,只闻得左言希在窗外大喊道:“探儿,快跑!”

慕北湮吸气,掷下血衣,提剑冲了出去。

景辞急拉道:“慕北湮!”

慕北湮充耳不闻,挥手将他甩开。

屋外,有女子正拎了一只提篮沿小溪匆匆走来,听得左言希呼唤,愕然抬起了头。

身似弱柳,发如墨染,眉眼萦情含愁,清秀之极,又有素衣随风翩舞,看着更是韵致楚楚,惹人怜惜,——正是姜探。

举目瞧见左言希,她的眸子顿时映了天光般明亮起来,定定凝注于他身上,竟是掩都掩不住的缱绻柔情,完全无视了那边怒发冲冠的慕北湮。

眼见慕北湮持剑而去,左言希忙奔上前拦阻,又向姜探高喝道:“快走!”

姜探仿若没听到,兀自提着竹篮,目光一刻不曾从左言希身上挪开过,只低低道:“言希,你来了……”

一时也听不出是欢喜还是惆怅,只见那双盈盈黑眸已涌上大片水雾。

慕北湮越被左言希阻拦,越觉得此女心机深沉,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再见不得她故作可怜魅惑人心的矫情模样,连连出剑,逼开左言希,又刺向姜探。

均王连声道:“别打了,别打了……”

他自然只是让慕北湮莫和左言希动手,却早已向皇甫麟使了个眼色,令他带跟随而来的数名禁卫绕到后方,先截断姜探后路。

姜探会些武艺,但到底体弱多病,根基浅薄,慕北湮盛怒而来,她岂是对手?不过数招,便已狼狈不堪,手中提篮在抵挡之际生生被劈作两半,里面的物什散落一地,却是些刚采回的药草。

左言希见她不敌,又已赶上前来,拦住慕北湮,涩声道:“北湮,你当真要取她性命吗?”

慕北湮冷笑道:“不取她性命,难道还学你怜香惜玉,纵她一再害人吗?以命抵命,天经地义!”

他的剑擦过左言希左臂,将他衣衫挑开一道裂缝,迅速指向姜探前胸要害。

既已证据确凿,当着景辞和均王的面,他便是将姜探就地格杀,也不怕郢王或郢王党羽摘出不是来。

左言希面色煞白,眼看姜探行动迟缓,断难躲开这一剑,忽疾退两步,再次将姜探奋力拉开。

慕北湮大怒变招,剑尖再度如毒蛇般袭向姜探,要在左言希援手之前先将这恶女了结。

眼看剑出如电,要将姜探立毙剑下时,旁边白影跃出,迅速将她推开,挡于剑前。

慕北湮满怀愤恨,全力一击,未留丝毫余地,再来不及撤手,锋锐的宝剑已将那道白影洞穿。

他心知不妙,慌忙撤剑细看时,已失声叫道:“言希!”

左言希未携兵器,的确已不及救人。最后的奋力一跃,将剑下的姜探推倒在地,却用自己的胸口迎向了慕北湮的宝剑。

倒于地间时,他胸前的衣衫已迅速被汹涌而出的鲜血染红。

他面色煞白,用手掩着伤口,犹自努力挣起身来,看向姜探。

姜探被他大力一推,早已跌倒在地。她慌忙坐起身,转头看了左言希一眼,顿时凄厉大叫,纵身扑了过去。

左言希见姜探无恙,方松了口气,唇角竟有一丝安慰的笑意。

慕北湮的宝剑已跌落在地,瞧着倒地的左言希,一时竟似在做梦。

倒是均王最先反应过来,急上前扶住他,向皇甫麟高喝道:“有没有伤药?快,快拿伤药来!”

景辞、萧潇听得外面声音不对,才从木屋中赶出,见状亦是大惊失色,忙奔上前来,急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景辞久病成医,亦知些医理,往左言希受伤的部位一瞧,刚有些血色的面庞已又转作灰白。他看向慕北湮跌落在地的染血的剑,压着怒气低喝道:“你疯了!”

左言希吃力地喘着气,说道:“阿辞,别……别怪北湮。他想杀探儿,你们都想杀探儿……其实都没错。是我错了,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探儿只是想跟我在一起……是我无能,不能替她分忧,让她在那条万劫不复的路途上越走越远……”

姜探已踉跄冲到他跟前,颤抖的手指从腰间香囊里拔出数根金针,扎向他几处穴位,意欲为他止血续命。

左言希握住她的手,叹道:“你我都是大夫,哪些能救,哪些不能救,都该清楚得很。莫白白耗费心神。”

姜探呆呆看着他胸前越涌越多的鲜血,手中金针跌落尘埃。

她伸出纤白的手,揽住他的脖颈,呜咽道:“万劫不复也是我的事……你前夜找我,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你再不要我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再不会见我,再不会理我……我的生死,早该与你无关。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你又来帮我做什么?”

左言希道:“傻子,我气你不听我劝,越走越远,才跟你说那些。何况我只说过一次不要你,却已说了无数次要你……你自然还是我的妻子。”

众人才知王则笙遇害后,左言希发现耳坠像姜探之物,暗中去向姜探求证时,曾与姜探大吵一架,甚至因此决裂。

只是再怎样的分歧,依然抵不过两人在漫长岁月里结下的如斯深情。景辞、左言希因姜探之事责怪左言希时,左言希依然执著相护,不惜被兄弟和好友鄙视疏远;而姜探性命攸关时,他更用自己的性命在诠释什么是夫妻情深,不离不弃。

他抬头看向景辞等人,眼底已有忍不住地烦恼苦涩流溢。

他轻声道:“北湮,阿辞,我晓得你们恼我……恼我冥顽不灵,是非不分。可我还是求你们……以命抵命,就用我的命去抵,饶过姜探可好?”

慕北湮的确还想骂他冥顽不灵,为这么个蛇蝎美人搭上一生一世一条命。可他瞧着左言希越来越灰白的气色,嗓间早已哽得像塞了二斤棉絮,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姜探已将左言希抱得更紧,那样低哑而温柔地说道:“傻子,你才傻子……我欠了什么我向来知道,欠了的命也不需要你替我抵。我欠你最多,也只想偿还你一人。天底下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也抵不下你一个人的性命珍贵。”

左言希叹道:“你这一世,受了多少病痛折磨。旁人不知,我清楚得很。从小到大,你无数次在病痛里翻滚,嗓子都哭哑了还在咬牙撑着……这么多年,你不是活在人世,是活在地狱……若杀人害人都该有报应,你早已够了!若有没够的,剩下的报应,我来承受吧!”

他看向景辞,并不掩饰最后的哀伤和祈求,“阿辞,放过她可好?可好?她还欠着的,我下世还你,还则笙郡主,可好?”

景辞已红了眼圈,向木屋看了一眼,才沙着嗓子道:“她的确恶,但也许真的不是十恶不赦。阿原想抓她归案,但她的确无意伤阿原。阿原受伤小产,她将阿原带来这里医治着。”

慕北湮吸了口气,猛地看向木屋,吃吃道:“你……你是说……阿原还活着?”

景辞看向他,涩声道:“孩子没了……现在她还在床上昏睡,总算脉息还算平稳,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慕北湮猛地想起他冲动奔出时,景辞似乎拦过他,而且明知姜探在外,许久不曾出来,顿时恍然大悟,“你……早已猜到阿原不曾遇害?”

景辞叹道:“若姜探杀了阿原,必会寻地埋尸,怎可能带回屋内?作为证据的血衣更该掩埋深藏,怎会随意放在竹篮中?唯一的解释,阿原没有死,那些染血的衣衫是她换下的。还有……屋中有药味,是小蓟根叶、益母草等产后调养之药。我便知……是阿原小产了。

姜探垂眸道:“她一直在追我,我想法子毒昏了她的鹰,她还是跟了过来。我打不过她,趁她不留意把她也毒昏,正想离开时发现她一直在流血,才晓得她小产了,所以带她过来医治。”

左言希的眼睛已经清亮起来,他握住姜探的手柔声笑道:“嗯,我就知道,你会改,会改……再不会害人。”

姜探道:“那是自然。你说我们是大夫,只能救人,不能害人,我听见了;你说阿原是好人,那她就是好人,我也听见了。我什么都不强求了……从此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左言希道:“嗯,你好好活下去。”

姜探道:“好。”

左言希欣慰,微微地笑了笑,将头靠在她肩上,便不再动弹了。

姜探抱紧他,满脸都是泪,却慢慢地笑起来,“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容易,好好活下去……言希,从我家破人亡,母女离散的那一天,我就没好过呀……”

景辞盯着左言希宛然如生的秀逸面庞,眼底泪光闪烁,却咬牙道:“越是没好过,越是要过好。可助纣为虐,滥杀无辜,只会让你更不好过。”

姜探亲了亲左言希渐渐冷下面的面颊,低低道:“我早就该死了……活下去便是欠了人的债。欠了我养父母的,也欠了言希的。我只想用一年时间还尽欠我养父母的,他们便休想再阻拦我跟言希在一起。至于欠言希的,我会用一世去还他。”

她低眸,看左言希垂落的眼睫随风拂动,似随时都能睁开,温柔的声音有种沉酣梦境般的迷离,“我的一世其实并不会太久。听闻你有先天弱疾,未必能活很久,我比你还不如。我常常很痛,痛得满地打滚。师父最初也不愿给我开止疼药,想让弟子们更仔细地观察我的病情,由我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后来,我喊言希师兄……他翻遍医书给我寻药,为我煎药,整夜整夜陪我,让我一点点从地狱中走出来,看到黎明的晨光。”

景辞道:“他让你从地狱中走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把别人送入地狱?把他送入地狱?”

“地狱……我何尝走出去过?”姜探失魂落魄地笑,泪水簌簌扑入怀中男子的脖颈,“这一世,除了痛苦,便没有别的。你可知我为什么能撑得下去?我开始懵懂地思念母亲,思念我毁了的家,后来便只剩了他,只有他……与他在一起,便是我唯一的快活。”

慕北湮一直坐于地上,抱着头一声不吭,此时才通红着眼睛冷笑道:“于是,你倒行逆施,不顾他人的性命,也不顾他心里怎样想?当然,他再怎样反对也会护着你……”

用性命护着她,不惜死在亲人兄弟的剑下,只想为她求得一条生路……

想起左言希从小到大的容让爱护,慕北湮再也已忍耐不住,揪着头发失声痛哭。

姜探恍惚地笑,“倒行逆施,可知我为何倒行而逆施?日暮途穷,说的就是我,就是我呀……言希说,端侯跟我一样自幼的症侯,未必能活多久。但阿原若能恢复记忆,与你重归于好,也许你还有希望……而我……我血气不继,根本活不了几年……日薄西山,我只想还清欠我养父母的,再跟他静静度过剩下的岁月……”

当年伍子胥为父报仇,不惜掘出楚平王的坟墓,鞭尸三百,往昔挚友痛责其辱及死人,全然不顾曾经的君臣之谊,伍子胥便答,“吾日暮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意谓他年纪已大,时日无多,怕没有时间报仇,方才违背天理,倒行逆施。

姜探病势沉重,自知寿促,只愿多与左言希相处些时日,于是同样倒行逆施,不惜为虎作伥,乱伤人命……

景辞黑眸幽深如井,冷冷道:“如今,你如愿以偿了吗?带上言希,去静静度过你剩下的岁月吧!”

言外之意,自然是放姜探自行离开。

论起姜探所犯之罪,着实百死莫赎。可左言希最后的心愿,他们却不能不顾。

均王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此刻便顾自与皇甫麟说话,只作不曾留意景辞放人;慕北湮误杀左言希,对姜探更是切齿痛恨,却也不肯违了左言希最后的遗愿,坐在地上抹了把满脸的泪,红着眼睛也不说话。

姜探却不曾起身。

她抬头看向景辞,轻轻笑了笑,“言希向来都在为他身边的人考虑。他认为杀了阿原对你更好时,他真的曾想下手杀阿原;但他前儿跟我大吵一架时,偏又认为保下阿原让她恢复记忆对你更好。如今,他又认为以命抵命保下我更好。可他当真晓得什么才是对我最好的吗?”

景辞道:“于他而言,你活着便是最好的。”

姜探叹道:“你们这些人呀,就喜欢自作聪明。若你跟言希一样的想法,大约原大小姐也会有生不完的闷气,怪不得宁愿嫁给慕北湮。”

“……”景辞好一会儿才能问,“他错了吗?若不能活着,一切都是空谈。”

姜探笑了起来,脸色愈加苍白,“当然错了!若不能和他一起活着,若用他的死换我的生,若从此阴阳相隔再不相见,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景辞蓦地盯向她,连慕北湮都已眯起桃花眼,忽扑上前去,将左言希的尸体抱过。

姜探素衣染得鲜红,却不仅是左言希的血。她的胸口端端正正刺着她自己的一根簪子,只剩了簪头上的凤首露在外面,泊满了鲜血,乍看竟似那凤首在汨汨地冒着血。

没了左言希尸体的支持,姜探便支持不住,亦倒在了地上,兀自以肘撑地,爬在地上凝视左言希的面庞,柔声道:“其实我很怕他生气,很怕他真的跟我决裂,所以我不敢杀阿原,看她大出血,还努力给她采药医治,并在药里掺进了几味能促使她恢复记忆的草药。未必有言希专门炼制的药丸有效,但言希的心愿么,我也盼着能替他实现。”

哪怕彼时左言希刚跟她大吵一场,决绝而去,他依然是她心中视若性命的挚爱,就如她是他心中比性命更宝贵的存在。

景辞吸气,忙近前一步,急道:“萧潇,快拿伤药来!”

姜探笑了笑,“不用了……我活着只是为了他……这么痛苦的人世,终于可以……离得远远的了……言希,言希……”

她伸出手,伸向旁边的左言希,小鹿般清澈好看的眼睛里似盛了蜜糖,在阳光下软软的,似快要融化一般。

而她整个人也在同一时刻忽然软了下来,软软地倒地左言希身侧,手指恰搭在了左言希的腰间,竟是一个温柔偎抱的姿势。

那样亲密而暧昧,却坦坦荡荡,旁若无人。

从此再无病痛,大约也真能旁若无人地继续他们苦尽甘来的相依相守了吧?

阿原的确就在木屋中。

慕北湮见到血衣后便失了理智,只顾去寻姜探报仇,并未入内仔细察看。而景辞察觉疑点,又闻出药味有异,入内找寻时,很快找到了帷帐后的阿原。

但阿原依然昏睡不醒,全然不知屋外的生死离合,爱恨交加。

均王素日常在京畿与文人雅士吟诗作赋,附近也有一二知交,遂借了一处别院,引众人带了阿原入内暂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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