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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谁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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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梁栎用罢午膳, 梁柒偏要扯着他陪自己一起下盘棋。

梁栎耐不过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没了法子,只能将今日早朝后高高堆起的那堆奏折抛在脑后, 不管不顾的, 只一心一意陪她黑白对弈起来。

梁柒自小学棋就是和梁栎一道, 那时满朝文武都知道, 聿和公主迷上了这黑白之术,于是拉着小皇帝一起日夜研究, 甚至都不让他出来上朝, 更别提是觐见大臣了!——当然事实是,梁柒自己对着棋谱研究,梁栎跟着太傅苏清源习得帝王之术。

也因了这个原因, 此番之后,梁柒的棋艺突飞猛进,梁栎的水平依旧尔尔。

其实, 梁栎知也道, 他今日看似是被闲得无聊的皇妹扯住下棋,实际上不过是找借口让他休息一下罢了。

他乐得享受她这样的安排与关怀,明晓得自己棋艺不如,依旧陪着她输了两盘, 毫无怨言。

忽然听得黄汤进来禀报,说是太医院的首座方太医已在宫外侯着了,看皇帝和公主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召他进来。

梁栎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即刻就让他进来的, 梁柒摆手:“不要不要,我下棋正在瘾上,让他来坏我兴致做什么?若是他等得无聊,正好,去皇祖母那里看看,替她开些消食开胃的药,最好是做成药膳,谁耐烦吃那些子苦药!”

“黄汤,就照公主说的告诉他,”梁栎想了想,也同意了:“太皇太后饮食不佳,让他们太医院多想想法子,既然药苦,就想法子做成药膳——这些事情都是他们本分,怎么还要劳烦公主替他们思量?”

话到最后一句,却是有些动气了。

黄汤果然不敢再说,跪在地上应了声是,弓着腰退出去了。

一回头,对上梁柒似笑非笑的一双眼,梁栎蹙眉:“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瞧着你对皇祖母这样孝顺,以后孝名传到天下,人人都道陛下恭顺,为人孝道,必是爱民如子的明君。自此后,万民归心,天下臣服!”

梁栎哪里听不出来她话背后的意思?这话听得他心中一动,正好中了他的想法,果然眉开眼笑:“就你嘴甜!”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声喧哗。

梁栎问道:“怎么回事?”

他现下心情正好,难得的放松下来,可即便如此,好心情被喧哗声打断,他的怒气隐隐就上来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梁柒面前,他并没有习惯性的压制自己的脾气与性格,才会这点小事就露出了自己的心情。

王喜进来回禀:“陛下,是芷妃娘娘在外求见,说是亲手熬制了参汤,想亲自给陛下送来。”

“胡闹——去和芷妃说,朕现下正忙,不见旁人。”梁栎蹙了眉,正打算斥责,转眼看着对面的少女手衬着下颌,神情恬淡的俯首看着棋局变化,不由得放松了口气。

跟着梁栎近二十年的王喜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皇帝近来是故意冷着芷妃的,她的父亲章太师在朝堂上,仗着在前不久皇权之争时有维护陛下之功,有隐隐独大之嫌,梁栎只不过是借机敲打敲打章回均而已。

他虽是个奴才,代表的却是皇帝,听了梁栎的口气,他自然知晓自己该用什么口气转达旨意的。

王喜弓着腰退了出去,等得到了外面,拢在袖子里的双手一搭,腰杆不自觉的挺得直了。再去看他脸上,只见如今已然摆上了十分的面无表情,其间带了三分虚假笑意,又隐含七分倨傲。

***

外面的声音终于渐渐淡去,梁柒却好像不曾知晓有这么一件事一样,依旧低头研究棋盘局势。

梁栎落了一粒白子,忽然出声问她:“最近和薛卿如何了?”

他话里的薛卿,问的自然不会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薛观山,只是好笑的是,他一向称呼他为拥蓝的,如今骤然叫了薛卿,倒好像真为这个占据妹妹心房的男人生了醋意。

“就那样,”梁柒眉目不动,顺着他的白子,在旁边落下一粒黑子,水平正常发挥,刚好将他那一片卡死:“没有什么不一般的。”

“那,现在要不要我帮你下旨赐婚?”有些商量的口气,好似这个皇妹不管开口祈求什么,他都会一并应答了。

“不用不用,顺其自然吧,他若是有心,自己前来求旨意便是。”她说得义正言辞,好像全不在乎——事实上,连她自己也有些茫然,该如何处理这桩自小就定下的婚事。

从她面上自然看不出心中所想,可梁栎有心,他会自己去想。他眉目含笑,宛然柔和:“遇到你,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大幸——对了,你既然心中已经有他,打算何时回临阳与王叔开口——呵,还是早些言明的好,否则依着王叔的性子,指不定生出多少事情来。”

终于说到了!她将心中的冷笑藏匿下,面上的神情因为想起那个遇到自己的事情处事便格外怪异的爹爹,难得露出了苦恼的样子,真实自然:“——唔,确实难办。”她有理由相信,不管她将来要嫁的人是谁,爹爹都有将那个人折磨到彻底打消他娶自己的打算为止:“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用回临阳去了。”

好似一直等着她开口,梁栎点点头:“王叔和十一许久不曾见你,理当回去住些时日的,这样吧,我回头让内务府寻些上好的药材,你一并带回去,也好让我这个做子侄的,略表一表孝心。”

他的表情语气也一般诚挚自然,梁柒笑吟吟的应了一声:“既然皇兄是孝敬爹爹的,那小柒就却之不恭了。”

她故意露出兴奋的模样,自然让梁栎瞧得心喜,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小柒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皇兄说的是哪里话,难不成小柒是断线的风筝,一去不回头不成?”

断线的风筝……梁栎心中一动,十一和王叔都在临阳,梁柒此次一去,果不就是断了线的风筝?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风筝的线紧紧的攥在手里,让它舍不得飞走——这个选择已经失效,她的线早些时候,被她自己亲手剪断,送回了安全的地方;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折断风筝的翅膀,让她再也无法起飞……

梁栎心中的巨兽盘踞着,锋利的爪牙已经露了出来,他落在她长发上的手好半天都没有收回。沉默了许久,他开口,声线平稳,像是已经下了决定:“小柒,你回临阳时,顺带帮我去一趟郴州。”

“郴州?好啊,同上次一样取道郴州便是。”她毫无察觉,点点头,觉得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皇兄有什么要知晓的,可需得和交代清楚了才是。”

“这是自然,”他一面说着,一面起身,从案几上翻出一封奏折来,梁柒晓得,这封奏折表面上看是大臣呈送过来的,其实是青衣卫的密报。梁栎顿了顿,想着怎么开口才好:“……我曾下了诏书,让郴州王在二月份的时候上汴津城来,好为他的女儿梁绫若选郡马。梁安觉当初应承下来,可前不久才给我送了奏折,说是郴州城里发生病灾,此时民众心已大乱,请求留下来稳定民心。”

“皇兄是怀疑,这是借口?”

“是,青衣卫的密报是,有人在郴州城民居的水井里下了毒,毒不致命,而且下得轻微,最多会让饮水的人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看上去很严重,其实休息数日也就好了。”

“皇兄既然开了口,小柒自然是万死不辞的。”她答应得爽快:“只是,小柒能不能也求皇兄一件事?”

梁栎想了想,道:“自然,小柒想求什么,皇兄自然都是应允的。”

她忽然起身,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小柒,想同皇兄求一道旨意,保证皇兄尚在人世一日,爹爹和十一,必不受任何伤害!”

梁栎脸色顿时一变,厉声道:“小柒,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柒对他的怒气无动于衷,仍旧保持刚才的姿势跪在那里,她脸上的乖巧顺从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是面无表情的漠然:“这个要求,皇兄不能答应我吗?”

梁栎恶狠狠的瞪着她,并不回答。

“梁柒自知罪孽深重,不求一生富贵安康,只爹爹年岁已大,娘亲死后,身子愈发不好。可是我从来不曾在身边伺候,没多久就进了汴津……十一年幼,自小就跟着我这个阿姐在一处,从来不曾享受父母的爱护……皇兄,我如今力单势薄,你却是天下之主。梁柒斗胆求个恩典,求你给爹爹和十一一道密旨,庇佑他们无论犯了何事,都不受王权制裁!”

这样的要求不管谁听起来,都是无稽之谈,若是王族百罪犹赦,大歧的国法何在?

梁栎气恨的咬着牙,直觉便是怒斥拒绝,可低头看着跪在跟前的人,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他气得喘着粗气,食指恨不得点到梁柒的额头上:“……你、你……小柒,你哪里来的荒诞想法?王叔与十一一个大歧的昭信王,一个是小世子,如何有人敢动他们分毫?你只需将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她听出他的意思,也就是不会准许她这个旨意了。

“此去郴州,谁也不知小柒是生是死,皇兄就不能许下小柒这个愿望吗?”

这话说得诛心,梁栎顿时大怒,右手狠狠在棋盘上拍了一下,棋盘上玉石的棋子乒乒乓乓掉了一地,有几粒被溅起来砸在梁柒的额上,打得洁白的肌肤一片通红。梁栎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注意得到许多,只指着梁柒骂道:“梁柒,在你眼中,我梁栎就是这样的人么?”

“小柒不敢,皇兄只当是小柒愚钝无知,许下小柒这个旨意……”她在心底无声冷笑,呵,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她的猜测是错误的话,梁栎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不转口让自己不去了呢?这个时候,她等于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了,布置许久才找到这个机会一石二鸟的梁栎,怎么可能放弃?

梁栎依旧瞪着她,凶狠而失望。

“小柒在这世上,除去爹爹和十一外,最为担心的便是三哥和皇祖母了。只是三哥和皇祖母都在万人之上,此后定然是大富大贵福泽绵长……可爹爹和十一……我不想他们两个,因为我做下的孽债,受了报应……三哥,求你怜惜我一片赤诚之心,准了我吧!”

她终于埋下头去,额头磕在脚踏上,声音到最后已然现了哭腔。

她叫他三哥,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她额头撞在脚踏上,‘碰’的一声响,就像是敲在他的心底一样。

梁栎不自觉的捂住腹部,只觉得刚才吃过的午饭好像没有消化,沉甸甸的坠在胃部,让他那个位置沉沉的闷痛了起来。她整个人柔顺的跪在他的脚下,和他预想中一样,像是彻底折断了翅膀;她垂着头,带着哭腔的声线还在耳际浮动——他的心,顿时乱糟糟的一片。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放了她吧,让她安稳回到临阳去,料想也起不了大风波;可这个念头一浮上来,他便很快就摒弃了,昭信王手上有精兵两万余,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坐视其大,加上梁柒的能力他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回去为他如虎添翼?还有梁梓的身份,他们完全有可能找到借口自立为王,事到临头他再面对,就只剩下被动了……他决计不能冒这个险,让自己面临如此险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要如她所说一般,按照计划送她去郴州,然后给昭信王下一道保生死的旨意?他有梁柒在手,梁韫年迈梁梓年幼,即便是有自己的旨意在他们手里,应该也掀不起大浪吧?

好像是看出他心底的波动,梁柒抬起身子,跪着往前移了两步,抱住梁栎的大腿,将脸埋在他的膝上:“……三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事……我知道,我这个要求也许有些过分,可就当小柒求求你,全了我的爱护之心……我和三哥一起长大,三哥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你容忍了小柒这许多任性,小柒都记得的……”

她终于哭出来,眼泪落在他绫罗锦袍上,透过单薄的常服,触到了他的肌肤上——他好像觉得大腿上的肌肤灼热的疼痛起来,烫的他整个人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

梁柒终于走了出来。

王喜眼尖的发现,聿和公主眼底一片赤红,像是哭过的样子。一向盛装凛然一丝不苟的她,此时发髻微乱,额头上还有一片明显的红痕。

心头忽然一跳,他觉得很不对劲,他朝着屋里望了望,里面寂静无声,好像没有人一样,可饶是如此,他也能感觉出风雨前迫人的宁静来。他轻步走到梁柒身边,半佝偻了腰,手背朝上,等着她的手搭上来,扶住了她的身子。

“王公公,以后,皇兄就劳烦你多多照顾了。”她好像精神很不好,说话的时候有些有气无力,语气却是极真诚的:“皇兄身边没几个能得力的,你却不同,是真心为皇兄好……”

不知怎的,短短两句话,听得王喜这个宫中老人眼中一热:“公主折杀老奴了,老奴愧不敢当……”

“我说的自是真心话——王公公,望你多多珍重!”她说着这样的话,看着身侧的中年男人,他生得明明比自己高,可习惯性佝偻着的腰,让他生生比人矮了一截。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幼时她和皇兄手牵手去摘石榴花时,当时尚还年轻的太监哭丧着脸,明知被抓住时第一个被罚的就是他这个身份卑微的太监,然而看着小皇子笑脸,仍旧咬着牙视死如归的守候在后。

瞧,都说物是人非,她却能找到一个始终如一的,终不算让她心凉。

她推开他的手:“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她刚刚才同梁栎生了嫌隙,不想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梁栎忌讳。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王喜咬了咬牙,心里明明在告诫自己感情用事是错误的,可看着她离去的孤寂背影,嘱咐黄汤听着皇帝差遣,他自己已经小碎步追了上去。

这一天,王喜亲自将她送到了爱元宫外的马车之上,他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看着她从一个笑容清甜的少女慢慢成长成大歧的聿和公主,看她陪着皇帝一步一步走得跌跌撞撞直到如今的位置……她为梁栎做了多少,他全都看在眼里,可他终究是个奴才,什么都不能说。

他看着盛妆华服的少女踩在马车的车辕上,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壮丽的鎏金宫,嘴角勾出一个说不出意味的弧度来……

那一样让他骤然心惊,就好像,这一眼之后,再不回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彻底决裂,摊手,表示小柒和梁栎耍心机,她对梁栎有亲情,所以一直帮他——到现在,她最关心的人是十一和爹爹,所以用尽一切手段,为他们求个富贵!我也不知道我表达清楚没,反正我尽力了……

= =这两章我一直在写她在梁栎面前伪装,她成功的骗过了梁栎(说到这里我要自豪,戴着面具的小柒可算得是科班出身,皇帝也斗不过啊,哦呵呵~~)

ps,妹纸们的每次留一个脚印我就欣喜异常,就想着多码两个字~~看到多了一个新人,我也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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