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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长河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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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 虽令栾鹤炎暂时休战, 薛家军这边却也损伤惨重。

城墙之下尸横遍野,许多泊国士兵的残缺是身体都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却根本没有时间去将尸体收殓回去。城墙上, 却死伤更多, 无数尸体凌乱的堆叠在城楼的方寸之地, 维持着他们死前保家卫国的姿势。天空晴朗,可死亡的阴影浓密笼罩, 许多身上还带着伤的士兵, 或两个或三人,将那些已死的弟兄抬到城内的某处安放。

梁柒一双白底黑面的靴子,早被他们是鲜血浸透, 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颜色来。

另有一队士兵将方才挨家挨户收起来的铜镜,又一一送回那些早已空置的民居内。

之前巡逻同他们说过话的那个孩子气的士兵,正好在她身边路过, 一脸的钦佩:“……公子, 你可真厉害!”

“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耍些小聪明,若是这天公稍不作美,我的伎俩早就一无是处了。”她原本明亮的双眼,此时似乎也被这死气侵袭, 变得雾霭蒙蒙的一片。眼前的士兵看上去矮小且瘦弱,在汴津城里,这么大的少年许是刚刚从私塾出来,跟在父亲身边学些谋生的本领, 可是他满身是伤却无药医治:“你们身上的伤口……”

少年士兵面容憨厚,脸上有伤导致右面脸颊肿得老高,却不防备他的笑容灿烂:“将军说了,皇上派来送粮草和药品的大军就在路上,您不用担心。”

原来薛观山他们,便是这样告诉他的将士们的,满怀着希望等待。却也许,依旧满怀着希望死去。

有信仰能信任,真的很好,她压下浮在眉间的那一声叹息,重新拢上笑:“是,我们再支持几日,一定会来的!”

天边落日慢慢沉了下去,云彩于是被渡成各种色泽,炽热的红,明亮的黄,娇艳的粉,模糊的灰,沉寂的暗紫……层层叠叠而来的瑰丽,成了那日守卫长河之战的挽歌。

这样灼目绚丽的金色光辉之中,玉面玄衣的将军浑身浴血,可迎风站在城楼最高处时,依旧俊美得足以让所有人仰视。

她慢慢的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他没有回头,声音带了些疲倦的嘶哑:“你让钟牧回去了?”

“是,皇兄总不会果真要赶尽杀绝的。”他那样聪明,她也不想多做辩解。

“呵,我们等了二十一天,足足二十一天……等到最后,不是绝望,已是悲哀。”玉色的面具上被飞溅的鲜血沾染,在脸颊的位置,忽然有些像是血色的泪痕:“我一直在想,皇帝即使要灭我薛家,可他难道也不顾这一城百姓?难道我薛家军士,便不是他大歧子民?”

他责问声阵阵,悲怆而愤恨,仿佛掷地有声,落在人身上‘砰然’作响,甚至可刺入肌肤的令人疼痛。

梁柒却笑了,消瘦不少的面容上,占满灰尘和血渍,却依旧灿若春花初绽:“你果然是有些臭美的性子,即使带着面具,也要选择这好看的那面。”

她伸出手,手背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手指同虎口处有琐碎的伤痕。可就是这只手,搭上那玉色的面具,却似乎是这世间绝妙的搭配,自有美感让人屏息。

面具被扯开,将军的头盔下,是一张色泽苍白却俊美到极致的面容。

“薛拥蓝,大歧欠你们的,终究会归还。”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倒影着她的面容,还有天边绚烂的晚霞:“我不想为皇兄辩解什么,他错过了什么,或者说做错了什么,终有一日,他会自己知道。我只是个外人,说得无论是冠冕堂皇,他都未必会信。”

他低头:“他是皇帝。”

他不说他相信与否,只说他是皇帝梁柒便明白,他到底还是明白了,也放下了——或者说,本就不曾记恨。

“薛拥蓝,你来这里很久了吧?”

“你说呢?”

“你曾经抓过我的手,看见我手上的茧子便知道我曾骑马射箭。其实你手上也是一样,只是用上好的膏药医治过,可到底还是在的。因此即使你手背上光滑如玉似是女子,掌心粗茧无法掩饰。”她说话的时候,眼睛落在他的手上,他穿着铠甲,手臂上的护甲往前突出正好盖住手背,这才让他这露在外面的一处肌肤变得伤痕累累:“我以前,也曾以为男子只要习武,手上粗茧在所难免,然而后来我曾见过……见过另一人的手,即使有薄茧,也只在几根手指的指腹处,可你的却不一样。初时只是怀疑,直至这一路上,加上到这里所见,你的身份就不难猜出了。”

他似真似假的长叹口气:“哎,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像我这样完美的人,掌心的茧子却无法消除。现下你虽说得轻描淡写的,我却记得当时我可是难过了好几天的。”

“……我在说正事,你切莫转移话题!”

“是,公主殿下,拥蓝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玄色头盔之上有峥嵘怒吼的怪兽,黑漆漆的眼暗藏凶险,怒张的大口随时等待吞噬一切。然而在这之下,却是男子俊美到妖娆的面容:“你且问吧,看看我是否能答上便是。”

天边的落日却在此时沉了下去,那点明黄橙红的光亮,也一点一点沉寂了下去。半个娇艳怒放彩云的天边,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稀薄的灰纱,看着朦胧飘渺,实则早已暗了天色。

夕阳的余晖本来还带着些许燥热,可等它落下去了,刮过身上的风便忽然没了温度,变得凉飕飕的。

梁柒声线里的温度,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消弭淡去:“薛拥蓝,泊国来袭,他们只让你们传了一封信回去了吧?还是被修改了字迹篡改了内容的那封——泊军压境,栾帝坐镇,其帝栾鹤炎为帅,领三军而来,肖想犯我国土掠我百姓……臣薛观山养兵千日,万军热血沸腾,只待泊军引颈相向,灭其伟峰堕其志,势必使其百年不敢再犯也!然下臣虽有万军,却粮草无继……”

她念道这里,却忽然住口。

“你为何不继续说下去?”

——

—— ——

梁柒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薛观山。

他明明一身白衣,却似乎已融进了这暗色的傍晚里,脸上铁面未除,看不见神色,只是眼睛里的神采早已黯淡了:“陛下当时肯定在想,这薛观山竟然恃宠而骄,有兵不发,却要等从汴津来的粮草……只待此次打退敌军,他薛家军声名已竖,粮草与人双得,若是策反,又当如何自处?”

他的反问,她无从辩解。当初她在案桌前曾亲眼所见那封索要钱粮的奏折,也是此等想法,更遑论皇兄?

她的默认,让薛观山心底最后一点念想彻底破灭。

“陛下……还是英明的,我大歧有帝如此,当是世代永昌。”他低下头,微微苦笑,然而话里并非是讽刺。

“皇兄在收到奏折的第二日,还是下令筹集粮草送到边关,我记得他当时说,无论如何,不能让镇守边境的大歧将领,遭受腹中饥去抵御外敌……只是,粮草运到兖州境地,却忽然被一伙盗贼劫去。呵呵,边关战士抗敌的粮草,却被一伙贼众掠去,皇帝陛下如何不怒?可,却只能怒而不发,这样脸面,大歧丢不起”

薛拥蓝叹口气,很长很长的那种:“梁柒,我和薛观山还没有脆弱至如斯境地,要你来安慰——而且,即使算是安慰,你安慰人的水平未免太无趣了些。”

她有些尴尬,向来被人说是伶牙俐齿的自己,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嫌弃。

“其实,不算是安慰,只是事实罢了。后来,皇兄一面派人重新征集粮草,一面派人去围剿山贼,加上又担忧边关战事,忙得焦头烂额。”即使再是聪慧的少年,为重掌执政做了多少准备,也没有办法面对如此多的措手不及还能镇定度过。

皇祖母其实并不是被这个皇孙的反击恼怒了,只是隐忍不发而已。此次事件,皇祖母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考验,于是袖手做壁上观,等待这个初初掌权的皇帝成长起来。然而,总有人想要渔翁得利,长公主梁莹玉玉于是抓住时机出手,奏折被换只是第一步,接着便是一连串的事情,粮草被劫,盗匪消失,皇帝病重……

她只说到这里,薛观山和薛拥蓝两个也不是笨蛋,到底也能猜测个大概。

“小柒,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长河此时境况的?”

“来这里之前,皇兄的奏折我也看过,之后便有了怀疑,既然薛家军既然将士充足只是索要钱粮的话,为何不派遣薛家军将领前来?后来到了长河,看到乐阳地界十室九空,便知道战事更是危急,试想若非他们知晓长河之战凶多吉少,他们如何会愿意背井离乡?后来到了长河,看见将军士兵多是面有菜色,伤口众多却不见医生细致医治,定是粮草药品不全;今日我见钟牧穿了一件铠甲,却是属于已死将士…他那件铠甲与大歧定制铠甲不同,大概是自己所有,如今却没有随他一处掩埋,而是穿在钟牧身上,这难道还看不出问题?”

这样多的问题和提示就摆在眼前,皇兄远在天边自然不知,可她已到了此地,又如何能不知?

薛拥蓝点头:“是,今日之战之后,我们这边将士至多六千,粮草紧张,最多还能支持三天,药品武器更是紧缺。”

虽心中早有猜测,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种滋味。

梁柒觉得自己是被薛拥蓝那口长长的叹气感染的,心静变得悲凉,也不禁跟着叹气:“无论如何,总有解决的法子的,不管是皇帝还是太皇太后,总不至抛下这一城百姓和将领,也不至让泊国军队攻到虬江河畔吧?”

诚如薛拥蓝所言,她安慰人的水平差得可以,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无趣得紧。

***

天色昏暗,加之腹中着实饥饿,三人只好暂时抛开心头烦心事,下了城楼。

果真如同薛观山所说,粮草不足。

他们三个同桌而食,吃的不过也也白粥和馒头。粥是稀粥,面是掺杂了黄面。

她今日上午是下山,中午是渡河,下午又在城楼上,好一番折腾,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吃食再是粗糙,她味觉再是没有,也就着稀粥吃了好几个馒头。

可是,等她吃了个半饱,心静又忽而悲凉起来,莫名其妙的,就像是六月里孩子脸的天气,说变就变。不是不觉得自己矫情的,可是这心情忽而不好,却也是她无法控制的——她现在吃的这些东西,城楼上守城的士兵能吃得上吗?

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薛观山放下手中的碗筷:“我同他们吃的一样,若有一日,你看到我饭桌之上只余清汤粥水,那他们便也是一样。”

“你安慰人的水平,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她食之无味,又食了七八分饱,干脆也停了箸:“被你一说,我的心情一点也不见好转。”

薛观山却将脸一转,看着薛拥蓝:“那么,让你心情好转的法子,只能交给拥蓝了。”

“时间恰好。”薛拥蓝忽而起身:“走吧!”

“去哪里?”

“你跟着便是,啰嗦许多作甚?”他却是不耐,蓦然差了口气。

梁柒气极,愤恨恨的别开脸去,不愿意再搭理他。

他却不允,扯了她袖子拉她起身:“我们先去,等我消息。”

**

夜色很黑,天上无月,大概是被乌云遮住了。

这个地方她不熟,况且薛拥蓝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带她走的路都是坑坑洼洼。他连灯笼都不需要,在前面走得飞快,连累她一路走得磕磕盼盼,不是踩进洞里就是踢着了石头。

不知走了远,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她终究是忍不住,恼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到底是梁柒,即使是恼怒了,也不曾破口大骂或是胡搅蛮缠,佯装出泼妇的风范白白落他笑话。只是抄着手不愿再走,冷冷的睨着前面几乎是越走越远的人影。

他果然不曾停住,只是边走边说:“你要是不愿走留在这里便是,只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此地埋了不少有家不得归的战死冤魂,若是你瞧见些残手断脚的,千万不要吃惊。”

“薛拥蓝,听你这口气,难道是在吓唬我?”她冷笑,仍旧是站在那里:“只是你也别忘了,薛大哥看着你带我出来的,你却将你未来大嫂扔在这里,打的是何算盘?”

“薛观山不会娶你,你算我什么大嫂?”

话虽这样说着,人却快步走回来,一手拖了她的胳膊,转身继续走。

胳膊上传来一股力,半撑着她的身体,走了几步,她发现居然没有先前那么辛苦了。

渐渐的,便听着耳边有汹涌的流水声,越是靠近,水声愈是明显。借着天边稀薄的光线,她看见远处水面的反光,耳边除去水声澎湃之外,还有大风刮过的声音,呜咽不止,像是怨妇啼哭。

薛拥蓝松了手,快步向前踱了几步,到了岸边忽然又蹲下身子,不知又在弄些什么。

她靠过去,这才发现他脚边放了一个软布包袱,方才没有见他背着,大概是早就放在此地的。

“你猜这里是哪里?”

“是虬江河的下游吧?”

“啧,你倒是反应快!不错,这里是虬江河的下游,而且从长河城到这里更近,只有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只是此地水流湍急且多暗礁,渡筏不得过,而且对岸的必经之路是荒地沼泽,因此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条路。”

“所以,你选择这条路运送粮草?”

他终于将眼神转过来,落在她身上,无月的夜晚,他眼底的一簇星光显得愈发明亮。

“我们正说到粮草,你便带我来了这里;若然你是传说中惊采绝艳的少年将军,此时战事吃紧,你却在对岸出现,肯定是有要紧事外出;你同我解释此处环境,我也看到了河面上事先安置好的粗——这些都是原因。”

她多么的令人厌恶,直言不讳多嘴多舌就像是个长舌妇。他们不管是否有心瞒她,她都恶毒的要揭开蒙在面前的那层纱,剖析出最后一点隐藏的秘密——她果然是个坏女人。

可同样的,她想不出理由遮遮掩掩,于薛家,她已无能无力去隐瞒。

“你直言不讳,其实,我反倒放心。”薛拥蓝脱了外衣,穿好水靠,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水里——之所以没有姿势优美的跃入水里,一来是身后只有一个想要成为自己大嫂的美人,第二却是此时确实不是臭美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水底是什么,若是泥沙他变成钻沙的泥鳅便也罢了,可若是水底是暗石又当如何?

他心思太过敏锐——可她这个时候,却不得不感谢他的敏锐,最起码,让她罪恶感不至太深。

暗色的的水靠穿在身上,初时还有些松垮,看着有些可笑。可等他身子一沉,完全没入水中时,她却心中不自觉一跳,总觉得心中隐有不安。

然而已等不及她去嘱咐,薛拥蓝的身影已完全寻不见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大会写大气的场面,因此大家见谅——因为这里也是故事和情感转折所在,我不能马虎带过

而且我自觉此章梁柒有些讨厌,有些爱现的样子,希望爱她的妹子不要怪我

另,因为推荐的缘故,最近看此文的姑娘多了一点,不过我要要多嘴一句——此文慢热,跳坑请慎重哦

最后啰嗦一句,我要个评不过分吧?真的不过分吧?

不出意外,周四更,大家祈祷我人品爆发明天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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