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落水了？”
正哭哭啼啼告黑状的楚少卿看着状似被逗乐的皇帝，说谎的胆子又肥了一圈。
“回陛下的话，三公主为了阻止二公主推臣，失手把她的皇姐推进鲤鱼池了！您快派人去救救二公主吧！”
楚少卿这话说得不尽不实，竟是把他这个真正的推人凶手摘得一干二净，反把皇家的这对姐妹送做了恶人。
然而，满屋子来给楚贵妃祝寿的妃嫔，一个个的还就爱听这个。
一把把轻罗小扇，遮住了那些嬉笑着窃窃私语的朱唇。
“二公主赵律歌啊，谁不知道她是个暴脾气的炮仗？这些年都不知道被三公主和楚公子耍着玩了多少次了。”
“这草包的本事和手腕没有多少，面子却薄得很。”
“我原本只当她是普通的蠢，却没想到她能蠢到在贵妃的寿宴上欺侮贵妃娘家的嫡公子。这不是找死么？”
楚贵妃原本看着楚少卿哭着冲进来，心里吓了一跳。这可是她哥哥的独苗啊！
这会儿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他没有吃亏，这才假模假样搂着楚少卿训斥了一通御前失仪。
自家侄儿她还不知道么？
楚少卿一提三公主语气就微弱了，楚贵妃立刻就把事实猜了个七七八八。
到底是个孩子。惹祸之后摘了自己出去，就没本事再摘表妹。
楚贵妃刻意忽略了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心说，少不得要她这个做姑姑的帮帮侄子，把二公主的“自食恶果”给坐实。
只见楚贵妃满脸写着：你瞎说什么大实话，狠狠抽了一下楚少卿的后背，说得却是火上浇油的话。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二公主再如何也是天家的闺女。你是哪个牌位上的人？能惹得公主不喜，已经算你这张破嘴有本事了，还想让公主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害你？”
楚少卿年纪轻轻，接茬害人倒是天赋异禀。
他故作委屈地看了一眼皇帝，一个叩头下去，顺手又添了一把火。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少卿出了这宫门就把这事情烂在肚子里，断然不叫二公主损了皇家的名誉。”
“可是陛下！二公主现在还在池子里命悬一线呢！什么是非曲直都能以后再论，还请陛下派人去救救公主吧！”
赵桀闻言，只懒懒地挥了挥手命人去施救。
自己却把玩着琉璃酒盏，露出了几分孩童般纯真的困惑。
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于对赵律歌感到失望了。
谁能想到，红莲国那个惊才艳艳的末代女帝，为延续子嗣借了他赵桀的种。辛辛苦苦怀胎十月，难产了四个时辰，最后命都送掉了，江山也被人改姓，结果就换了赵律歌那么个蠢东西？
想让别人当水鬼，结果自己掉到水里去了？
“荒谬！”姚昭仪挥袖怒斥楚少卿。
身为赵律歌的养母，她听着楚家这姑侄俩一唱一和，母的唱作俱佳，公的佛口蛇心，几乎被气笑了。
“就凭你小楚公子一面之词，你就想定了堂堂公主的罪？孤证不立你可知道？”
赵桀有些怜悯地看着极力为赵律歌辩护的姚昭仪。
他现在由衷地希望楚少卿说的是实话。
这样他至少还能安慰自己，你的二女儿只是心肠直得发傻，她只是干净得不适合这个皇宫。
而不是手段劣质到，连整治一个臣子都只能想到推人下水这么幼稚的招数，甚至还没有成事，反倒被人家反咬一口，显得又坏又蠢！
“赵律歌。秦缕缕。”
赵桀反复念着女儿的姓名和小字，特意冠了他和那个人的姓氏。
他试图再一次唤起当年抱着襁褓中那个小团子，背后是他勉力保住的半个红莲国，而他则带着小女婴策马奔向天穹时的无限爱怜与守护之心。
结果却发出了凶兽撕扯猎物一般难以压抑的暴怒。
众人只瞧见刚才还笑意吟吟，面部线条柔和得好似被月光吻过的帝王笑容艰难地一僵，下一秒他的脸上就爬满了嗜虐的血腥气。
“赵律歌，你很好！”
琉璃玉盏被愤然起身的赵桀摔得粉碎。
这变故发生得毫无征兆。暴君的怒喝凶得像要吃人，把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吓得纷纷跪地，隐约都听见了怕极的啜泣声。
楚贵妃跪得五体投地，瞄到直面赵桀的怒吼，身子微微颤抖的姚昭仪，嘴角得意地扬了起来。
她可真是要谢谢那白痴的二公主了。
姚昭仪这个贱人，也不知是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入宫区区一年半，就从一个小小的正七品常在，爬到了侧二品的九嫔之位。
要不是陛下怜惜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把二公主给了她。楚贵妃还真要为这个好手段的女人头疼一把了。
谁也没想到，这节骨眼上还有人敢出来说话。
“儿臣确实感觉自己很好，谢父皇夸奖！”
众人偷偷觑向那熟悉的声源，只见一身红衣如火的雪团子仪态端方地款款走来，身后竟排开了一整支公主的仪仗，好一个气势汹汹。
那含笑的小脸冻得惨白，圈在赤狐的毛领里越发显得娇贵。八分是仙姿玉质，两分是孱弱可怜，就是没有半分的畏惧怯场。
赵律歌的声音一响起，赵桀的目光就像捕杀猎物的毒蛇一样窜了出去。
可他的小女儿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迎着他的视线就露了个讨喜的笑容。
那种藏不也藏住的激动和雀跃，亮眼得彷佛星辰，把赵桀瞧得一愣。
心头的怒气竟微妙地消了几分。
“你倒还敢来。”
赵桀松弛了身子，缓缓坐回龙椅。
他隐忍着怒火的声音里，到底是多了一点耐心。但也只是一点罢了。
“摆了这么大的排场，真是辛苦你到朕的面前来耀武扬威了。”
“你可知你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