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杀了我吗？”
叶清宁嘴角带笑，静静地看着石明。
就像叶清宁现在没法杀叶清玄一样，叶清玄也奈何不了叶清宁。北燕犯境，兵分三路，叶清玄此刻也是顾首难顾尾。而唯一能够帮他解决眼前危机的，也只有他这位智绝天下的师弟了。国难当头，此时计较个人恩怨实在不是聪明的选择。
叶清宁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丝毫不担心石明会不小心手滑。
石明笑了笑，说：“如果现在有人拿到架在龙耳脖子上，即便我明知道对方不敢杀她，我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刀圣前辈的确很强，但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先生就是前辈唯一的弱点，而我也没有打算伤害先生，我只是想要一个与先生公平对话的机会。”
叶清宁闻言挑了挑眉，良久才叹了口气，正色道：“阁下眼虽瞎，心里却当真比谁都透亮，【蛛网】有你二人，叶清玄之幸也！”
“先生一代智绝，我这点小伎俩，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石明依旧谦逊，言罢这句后，双方陷入沉默。
风雪很大，傅龙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短暂的迷茫之后，傅龙迅速分析眼前的局势。首先，叶清宁是的确想杀了他，而突然冒出来的这一男一女是想救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素昧平生之下，就算是热心肠的侠士恐怕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出手救他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很显然，这两个人是受人所托，而这个人，就是贬了傅龙官职把他发配到启明郊野征兵的国师，叶清玄！
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何德何能让一朝国师派出手下冒着生命危险相救？傅龙很快意识到，这……似乎是个机会。
“这样吧，在下愿意用一条小道消息换此人一条性命。”僵持片刻后，石明先开了口。
“哦？”叶清宁一笑，看了一眼吴忧身旁和龙耳对峙的锦衣“男子”，说，“你大概是不知道我身边有一位怎样的存在。”
“石某人眼虽瞎，但听音识位的本事还不错。”石明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狂一些的话，“刚才挡住龙耳的那一招想来就是【醉梦楼】的秘技，千丝万缕吧，早就听说【醉梦楼】掌门人与【天机阁】少阁主两情相悦，如今先生落魄至此，柳掌门依旧不离不弃，这份情谊令人敬仰！”
叶清宁耸耸肩，与柳绯烟对视一眼，心中莫名一暖。
那日听闻叶清宁要离开启明，柳绯烟都没怎么犹豫，拉着若瑾换上男装就骑着马出了城。
“你想走，可以啊，带上我就好了。”叶清宁还记得那天在城门口，柳绯烟满脸写着认真，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君当仗剑，大杀四方；妾自抚琴，浮沉随郎！’”
这句话，叶清宁入启明时便听她说过。一个承诺，生死相随。
一旁的若瑾撇撇嘴，满脸无奈。她才是最无辜的人，启明多好的地方，每天重复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银子数到手抽筋的生活不好吗，非要出去陪着叶清宁瞎折腾，还拉着她一起折腾……真搞不懂这些个痴男怨女的心思。
叶清宁回过神，看着石明问道：“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你还要卖弄你的小道消息吗？”
“总有些地方是【醉梦楼】无法渗透的，比如……”石明顿了顿，一字一顿道，“八苦寺。”
“哦？”叶清宁脸色一边，瞬间又恢复正常，“愿闻其详。”
“阎罗王已经拿到了【谛听】的掌控权，此刻他正一路西行赶去沧州。”
“果然，寄希望于一个毫无佛心的杀手，也算是我叶某人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叶清宁冷笑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嘲讽虚尘。他看了傅龙一眼，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说道：“罢了，贵人相助，你这命算是保下了。”
石明闻言收回匕首，微微欠身，对叶清宁道了声谢便退回龙耳身边。
穷奇反手握刀，一个箭步冲到两人跟前，石明把龙耳护在身后，鸿鸣架在他的脖子上，刀锋上那股寂灭的刀意让石明打了个哆嗦，但他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这个世间很少有人能直面刀圣手中的刀而不感到恐惧，叶清宁突然有点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这样的人怎么就被叶清玄收入麾下了呢！
“奇伯，不要吓唬他们了，我们走。”
叶清宁转身回到马车上，穷奇犹豫一下，收刀回鞘，驾着马车走到最前面，傅龙手下的士兵谁都不敢直面这个老人，纷纷退来让出一条路。
吴忧看着傅龙，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什么，骑着马跟在柳绯烟和若瑾后面。
“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叶清宁突然回头，露出一副少有的认真的神情，对傅龙说，“到了那时，无论是江湖还是战场，希望你还能有今天这般好运。”
言罢，转身离去。傅龙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良久，傅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给救下他的那两个人道谢，只是，再回头时，那两个人也已经不在原地了。
“走，我们回去！”
傅龙看了看天色，骑着马向前走。
“可是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身后一个副官接了一句，众人都赞同地点点头。
“不管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傅龙拉着缰绳，面朝战场，朗声到，“我傅龙十六岁开始提着刀保家卫国，如今国难当头，我却缩在后方征兵，呵……我要北上！”
言罢也不管身后之人作何想法，举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骏马飞驰，转眼便不见踪影。
多年以后，史官撰写武将列传之时，傅龙的名字永远留在了史册上，但是这个满天飘雪的冬日却并未被人提及。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当事人，还记得这一切，将与相的初遇，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