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行坐在门口，手中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对着如水的月色细细打量。
玉身呈艾绿色，几乎透明，按方直所说，从这玉质来看应产自蓝田，只是蓝田玉多为通体青碧，少有通透，这玉如此通透不知是否与大师的炼化有关。
正沉思间，恍然间见玉珠中有淡淡烟雾缭绕，江远行定睛去看，却又哪有什么烟雾，不知是自己花了眼还是怎的。
“圆子，要抱抱。”
身后屋中传来丁灵奶声奶气的声音。
这里是江远行的大杂院，今天白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本以为夜战与马大爷会有一场好打，实际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本来期待的一场好戏以两人相认收场，之后两人策马去鸡鸣山取了玉珠。
自鸡鸣山归来的马大爷似乎在那一两个时辰里苍老了十年，不知为什么，江远行觉得马大爷鬓角的零落白发是在那时白的，脸上的沟壑也被悲伤刻深了几分。
据夜战说，马大爷在山上祭拜夜摩天时十分难过。
“你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都自己走得洒脱，留着我自己在这世间继续当班。”
“游帅，老魔物，小家雀，李大刀都走了，留我这个只会打架的有什么用。”
“……”
虽然没见到当时的情景，这些话还是刻进了江远行的脑子里，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也会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这大概就是后离世者最大的悲哀了吧，要独自面临时间的孤寂与荒凉。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两人归来时早已掌灯，马大爷默默无言回到马厂，游战简单交代了下，将两颗玉珠交于江远行便离开了北府。
江远行让王顺去附近打了两壶酒，捡了几个小菜，送到马大爷的小屋。
马大爷打开门，江远行将酒菜布在桌上，马大爷拿起酒壶对嘴饮了一口。
“我还以为游帅让我来金陵是保护公子，没想到……游帅大概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游帅啊游帅，你好一场豪赌。”
江远行不知马大爷这话是说与谁听的，只得默默听着。
叹了两口气，马大爷转头看江远行道：“小江，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以后我会慢慢地告诉你，谢谢你还想着我，有这桌酒菜我就满足了。”
“马大爷，您……要保重身体。”
“老马夫一声大风大浪见多了，这点事还打不倒我。”
江远行见马大爷精神恢复了些，略微放心，知道此时马大爷希望一个人静一静，便转身出了门。
马大爷的身份，虽然没有人说明，江远行已然猜到。
按夜摩天的讲述，游家军最重要的将领要数游家双将与游氏双骄，游家双将一魔一武，夜摩天是其中的魔，听马大爷的口气，那这武必然就是马大爷。
夜战的身份也绝不只是夜摩天半路收的徒弟那么简单。
十年前游家军中的旧人都聚集到了金陵，聚集到了北府，甚至连游帅的英灵也曾因时空错乱而出现，江远行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但一定有什么推动着这一切滚滚向前，走向某个不可知的终点。
回到北府，却见孟笙正在正堂等待，原来是想接白虹回自己家居住。
江远行叹了口气，这也是十几年的老战友，江远行自然不会拒绝，孟笙保证早晨会把人带回北府。
不知是不是错觉，将两颗玉珠放到两人附近后，两人竟真的镇定下来，一晚上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坐着玩耍。
江远行与孟笙交代了玉珠的重要性之后，便让孟笙将白虹带走。
这几日白虹与丁灵都安排在北府后堂，北府几人轮流守着过夜，两人夜间少不了苦恼，几日下来，北府所有人都带上了浓浓的黑眼圈。
既然白虹有人看管，江远行便决定将丁灵带回大院过夜，众人都可以睡个好觉。
叫了辆马车，江远行将丁灵带回了大杂院，安置在自己屋中，或者说被丁灵侵占的自己屋中，有了这玉珠，一路上丁灵果然不哭不闹，只是江远行感觉丁灵似乎非常黏自己。
正在查看玉珠的江远行听到丁灵的喊声全身大震。
“圆子”，丁灵为什么会这样叫自己，府中并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丁灵是从哪听来这个名字的？
在鸡鸣寺丁灵重伤晕倒前似乎也喊过“小圆子”，当时将原先就觉得这个称呼无比地熟悉，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难道来自自己穿越之前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
江远行讲玉珠小心放入丁灵身上的口袋里，回身走进屋里，丁灵躺在床上正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
江远行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大眼瞪小眼瞪了有一炷香，丁灵却似乎没有一点睡意。
“咳咳，小灵儿乖乖睡觉，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丁灵似乎听懂了，开心地拍手。
“月儿明，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
这是江远行小时母亲常常唱给他听的摇篮曲，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十年，父亲母亲在那个世界过得好不好……
没过一会儿，丁灵的眼睛果然闭上了，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江远行轻轻将地上的铺好，和衣躺在上面，侧身看着窗外照进的月光，突然有些想家。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太白说得不错，原来看着月光真的会想到家乡。
中秋已过去三四天，圆圆的月亮缺了一块，不知那父母是否也在看着月亮想着自己？
迷迷糊糊间，江远行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转过身发现不知何时丁灵从床上下来躺在了自己旁边，漂亮的杏眼扑闪扑闪地看着自己，江远行突然觉得莫名地紧张。
“小铃铛乖，地上凉，回床上去睡。”
丁灵却不答应，噘着嘴，两只眼睛很快变得水旺旺，江远行赶紧拍了拍丁灵的背：“乖，不哭，我们一起去床上睡好不好。”
丁灵的大眼睛扑闪了下。
不知为什么，江远行觉得和眼前的丁灵也有着可以用眼神交流的默契。
江远行将丁灵抱上床放到床里，自己轻轻坐在床边，背着丁灵侧躺下，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刚刚抱着丁灵时，胳膊上传来软绵绵的触感让江远行想起那日两人共乘一马，身上酥酥麻麻的，不敢回头看丁灵。
丁灵却是从背后搭上了胳膊：“要抱抱。”
无法，江远行轻轻转过身去，缓缓的将手臂伸到丁灵身后，轻轻拍着丁灵的背：“小铃铛，乖乖睡。”
见丁灵闭上眼，江远行也闭上了眼。
轻柔的触感，肉嘟嘟的两片唇在江远行脸上蜻蜓点水，江远行猛地睁开眼，整张脸腾地一下变得火热，却听到丁灵咯咯的笑声。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