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零点看书移动版

第16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庆国要离婚必须过三叔这一关。

在这一个大家族中,三叔是长者,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

庆国去三叔家时,三叔正躺在床上,脸胖胖的有点虚,同样圆脸的老伴一口一口地喂他饭。见庆国进来,他停止了吃饭,看了庆国一眼并对他说:“坐吧,怎么有空过来呢?”

“三叔,身体好点了吗?”庆国见了面先说客套话。

“好些了,多亏了你婶,以前,我没少和她吵嘴,唉,到了难时候,还是老夫老妻,连孩子也替不了。”他好像故意说给庆国听。

“你同淑秀和好了吧,淑秀脾气好,她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好媳妇,你可不要做傻事呀。”三叔说。

庆国见开了话头,也不隐瞒了,直接说:“我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我同淑秀过不下去了,开始谈离婚的事,你看,你同意吗?”

“庆国!”三叔一下子改了语气,“庆国,我和你说,你同淑秀感情怎么样,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可管不了,你同我商量离不离婚,我明确告诉你,我坚决不同意你们离婚!”

他说得很慢,句句在理,庆国没想到三叔那么坚决地反对,他挠了挠头发,不做声了。

三叔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日子才好过了几年,就穷折腾。叫我支持你离婚,你打错谱了!别事我没记住,那年下半夜了,你犯了肠炎,是你媳妇背着你,到诊所,叫开王医生的门,给你打针、止了疼,别人的好处你都忘了,只剩下不是,人不能没良心。”

庆国听着,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三叔这一代人,他们不追求爱情,两个人过上吃饱饭的日子,便算好生活。

三叔对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离婚非常反感,他也为这个伤了几次心,并且一直心里有块心病。

三叔的女儿丽丽过得很富裕,与丈夫开着豪华大酒店,一个离过婚的服务员看上了老板,非逼着老板离婚不可。女婿也混蛋,竟正二八经地同女儿打起了离婚,怎不令三叔头痛。他是坚决不同意俩人离婚的,不光当事人有一方要痛苦,两家老人,孩子也要跟着受罪。别的事他说了不算,在老人的位子上批评他们,他还有资格。

以前,庆国没追求过什么情投意合,情意绵绵的东西。可自从他遇到水月以后,他就想过甜蜜的、令人心醉的日子,心再也不属于家庭了。他感到苦恼,想离婚,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就要离婚。

从三叔家出来,心情很沉重。三叔是他们家族唯一的男性长辈。他发话了,不同意离婚。虽然离不离是自己的事,但庆国不想私奔,不想为这事众叛亲离。要想让水月名正言顺地嫁过来,成为赵家的媳妇,必须经过老人同意,看来这个事难度更大了。

晚饭他不想回家吃了,顺路来了娘的门上,娘已在拾掇桌子。见他回来了,问了一声便没下文了,三个人闷闷地吃饭。“庆国,我对你与淑秀离婚的事不掺和,不掺和归不掺和,可也不希望你离婚,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折腾个啥。水月钱多,心活,你就不怕她日后瞧不起你。”

“她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多年了,你了解她吗?当年,她老爹不让她与你成,她就听了他的话。现在她离婚了,又来找你,我是很反感的。”

吃完饭,庆国前脚刚走,三叔在三婶搀扶下来了庆国母亲这里。

“嫂子。”三叔叫道。

“唉呀,三兄弟,晚上你怎么来了?你有病,晚上别走路。”庆国娘吃了一惊。

“唉,心里盛不下呀。下午,庆国到我那里去,说要离婚,我是坚决不同意,这不,我不放心,又来同你说说。庆国离婚,是我压根也想不到的,从小到大,那么老实,谁知道他出这个事,你要管他呀,淑秀也是咱家里公认的好媳妇。”他吐字很慢。

“我尽力管呢,现在年轻人,不是那时候的人,自己主意大着哩!”庆国娘说。

三叔一听有些生气,他鼓了鼓勇气,才说:“外边有人议论,水月给过你钱?咱可不能为钱而不讲良心了。”

庆国娘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接话头。

“嫂子,当年你管三儿很有办法,现在你不用那么大力,说不定能管住庆国,为啥不劝他?你要水月的钱,差点事吧,咱就缺那三千两千的钱?”三叔问话毫不客气。

“我……”庆国娘羞愧难当,“孩子的事,他们自己做主,我个老婆子谁稀听我的!”她声调有些变了。

三叔见大嫂动了怒,也觉得当面揭短有些过分,口气变得温和了:“我也是为咱玲玲着想,她不小了,都懂事了,当父母的要多为她想想。再找那水月,也不会再有孩子了。水月要了儿子,咱庆国光去替人家扛活。”

庆国娘不接话了。三叔觉得自己的话也没劲,就嚷着要回去。

淑秀信了教,她也没同庆国争吵过,庆国每天除了偶尔回家吃点饭,不与淑秀搭腔,但他对淑秀说:“你听好了,你逃避也逃避不了,咱俩没感情了。你早答应离了,咱都开始新的生活,不比现在天天赌气强?”

淑秀坐在沙发里,满脸平静地说:“你早商量好了,可以开始什么新生活,我上哪去开始新生活,这些年,我把你、家和女儿当成了我的全部,离开了你们,我连生活的信心都没有了,谈什么新生活。庆国,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心这么狠,说走就走呢?”

“你不要再叨叨,我不愿听。”庆国打断了她的话。

庆国娘当初觉得儿子不简单,那么有钱的妇人都围着他转,她是炫耀出去了,没想到再反馈回来,竟这么难听。她心里犯了嘀咕。

那天庆国娘见后邻郭老太站在街头树下,她过去说话。郭老太有两个儿媳,一个在外地上班,一个在家里的媳妇常令郭老太生气,郭老太说起来义愤填膺,见有人和她说话,她又开始了控诉。她诉完了就变成了听众,庆国娘开始诉说。她说:“都说俺大儿媳妇多么孝顺,有些事我不好意思出来说,她哪点都好,就是很向着娘家的人,打和俺儿结了婚,手中有点宽松钱,就去补贴她娘家,她娘家兄弟多,唉,真是无底洞,这些事都没法拉,拉起来气死人,俺大儿吃了气了。刚好前一阵儿给我送了些大米来,您猜怎么着,都生虫子了。还有,我有一袋洗衣粉,不见了,八成是她拿去了,财迷,很财迷!”

两人絮絮叨叨陈谷子烂芝麻一说就是半晌。

这些话不到三天,周围大家都知道了庆国媳妇与婆婆之间并不是像原来想的那么和谐,庆国也不是那么孝顺。人们猜测到庆国媳妇不利了,丈夫烦了,婆婆再烦了,婆家还能呆得下去吗?庆国在家里与淑秀分居了。水月的车,他不敢往家开,放在单位的院子里,嘱咐看门的老头看好。

庆国每次回家都催淑秀去离婚,淑秀还是那句老话:“你同家里老人去商量,他们同意了,我就没指望了,我会去真办的。”

星期天,他开着车去曲阜过了两天,下午又回来了。水月在家又是炒又是蒸,庆国权当到了宾馆享受着贵宾的待遇,比起在家看那难看脸色好多了。

水月善解人意,两人没了障碍。在一起的日子多了,甜蜜的话说得够多了,她便约了自己的好友到家里来打麻将。庆国起初对麻将是一窍不通,渐渐地,他热上这个了,坐在牌桌前一天不动不觉得累。回到单位上,谈起来眉飞色舞,他觉得比一般同事的生活丰富多了。

夜晚,来玩的人离去了,水月撒娇地依偎着他问道:“庆国,你那边怎么样了?”

庆国一听她是问离婚的事。一下子又情绪低落起来。他淡淡地说着:“她发恨,说什么也不答应同我离婚,周围的人更不赞成我,女儿也仇视我,只用眼瞅我。”

“庆国,她不同意,是不是怕你分她的财产?你什么也不要,都给她,再让她提条件,我出三十万你去离下来。”这话水月说过多遍了。

庆国说不出啥滋味。“我压力很大。”庆国悠悠地说,他双手插进头发里,把头埋下,低低的,很难过的样子。

水月怕他在压力面前屈服,不敢多说话。

庆国抬起头来说:“水月,你不知道,他们越给我做工作我越反感,我越想早离了,咱好在一起。”他的目光非常坚定。

庆国现在陷入了自我矛盾当中,他从口袋里掏出电话记录本,本子的扉页上夹着水月的头像,笑盈盈的,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这是他的习惯了,他走到哪,照片带到哪,只要有空便拿出来瞅瞅。水月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想到有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漂亮女人在支持着自己,庆国就觉得生活很美好,干工作也有了劲头。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也算是个幸福的人吧。”

他同水月好,从内心里说不是图钱,他喜欢的是水月本人,但推究起来,水月能保养得肤如凝脂,举止优雅,还不是沾了有钱的光。没有钱的水月是个什么样子呢?有时庆国也这样想过。但他马上否认了自己生出的这个怪念头,他坚信自己爱的是水月本人。每天一睁眼,头脑中出现的第一个人,便是水月。一有空闲,头脑中闪现出来的面孔还是水月,夜里伴自己入梦的人还是水月。

淑秀有时呆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想去三叔家坐坐。什么也不说,只看看病床上的三叔,拉拉呱,心里会觉得痛快很多。婆婆那里她很少去,她觉出婆婆已不向着她了,如果传说婆婆收了水月钱一事是真的,那她没有再去婆婆那里的必要了。

“我给你的钱少,是细水长流,她给你是有目的。”她在心里对婆婆说。

淑秀很少去妈妈那边,妈妈见了她就要问她,她见如此伤妈妈的心,不如自己一个人背负伤痛的好。她在电话里总是说:“妈,我这一阵子好多了,没啥!您放心。”

三叔坚决地反对庆国离婚,在村子里反响强烈。三叔说:“庆国娘就没见过钱,那么点钱就买住了,在儿女面前,父母还要主持点正义才行。”

三叔的话传出来很快,人人都称赞三叔做得对。淑秀很感激三叔。

淑秀提着一箱水果到三叔家去了。

三叔三婶都很热情,三婶说:“淑秀,你好长时间没过来坐坐了,你三叔念叨过好几次哩。”淑秀坐在三叔面前,三叔坐起来,说:“淑秀,庆国不懂事,让你受难为了。”一句平常的话,却勾起了淑秀的心酸,她哭泣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是在病人跟前,又止住了哭:“三叔,你要替俺娘俩做主。”想不到三叔三婶这么痛快,淑秀很感动。

“快别说这些了,我也没多打听,你们俩到底为啥打离婚?村里人都夸你好,以前都夸你们俩过得好,谁会想到有这事,庆国这小子,他怎么会有这个邪心?”

“以前俺俩很少红脸。”淑秀说。

三叔便把当年水月爹是如何瞧不起赵家,如何羞辱祖辈,如何拆散他们的过程又详细地说了一遍。

三叔很恳切地对淑秀说:“前几天,我责备了他一顿,这事关系到咱赵家的声誉,我不能不管。我这老骨头,活一天赚一天,但也要做点好事,不能让后代受苦。”

三叔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他们经过的最大困难便是贫穷,做梦都想吃好、喝好、有钱花。谁家儿子长大了,能找上个媳妇,就很不错了,谁还会去离婚?到了改革开放时期,三叔开起了五金商店,手里有了钱,才过上好日子,他与妻子相伴相随,日子过得很舒心。现在忽然病了,但有妻子日夜陪伴,省了孩子们的事,他在心中最亲近的就是老伴,他想告诉庆国,人都有年老的时候,老了就要靠老伴。

三婶看了一眼淑秀说:“哎,心情不好,精神就不好,你看淑秀以前又说又笑,现在呢,整个变了个人,连笑都不会了。唉!真没办法。”三婶说。

“你们俩人现在怎么样了?”三婶坐直了身子,问。

“他不在家住,我们很少说话。”

“这孩子真是鬼迷心窍了。”

“淑秀你又没做错什么,你先忍着,一定沉住气,这闲事俺管定了。”

淑秀开始知道真相时,她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有一段时间,她真想一死了之,工作没了,丈夫又不想要自己了,活着还有啥劲?但一看到女儿,一想到自己从小失去父亲,她咬着牙,不死,为了女儿,她也不答应离婚,她更怕是被好友笑话,活到近四十岁了,被丈夫休了。哪有脸见人?自己有缺点可以改,离婚是万万要不得。

“淑秀,你针线好,过十天,你来做被子,你小妹妹的婚事订下来了,日子在九月初六,这八月里咱把被子做起来,你三叔早就说了,女送客还是你的。”三婶说。

“人家都说做被子找儿女双全的,我却只有个闺女,再说了我正在闹这个事。”淑秀说。“老年女人才那么多事,我不信那个。老二结婚时,也是你当的送客,大胖小子也有了,收入也不少,小日子过得挺红火。咱村东头那闺女,她娘信迷信,拿着尺子去找人,当陪客,又要看属相,又要看长相,最后怎么样,不照样离了婚,有啥好的。”

正说着话,女儿赵丽丽回来了,怀里抱着胖小子。刚进门那小儿一下子从她的怀里跳下来:“姥姥、姥爷,我的火车跑得快,我的火车,我的火车!”

丽丽赶快从兜里摸出轨道、火车放在地上,那小儿自己玩了起来。

“大嫂,没想到我那老实的大哥也做那样的人,我听说了真气呀,有人说男人没个好东西,起初我还不信,看看,都让咱们碰上了吧。”她倒比淑秀大方多了,毫不讳言。丽丽今年二十七岁,孩子两岁半,开了两年酒店,就租了地皮,盖上了楼。他们的饭菜质量实惠,顾客盈门。许多人一看他们发了财,便纷纷效仿,都在那里盖了楼房,开起了大大小小的饭庄,一时间那条街车辆骤增,被人称作腐败一条街。到底有没有违法经营,谁也不知道,外人更是无从查考。

丽丽将淑秀拉至里间,那是她做姑娘时的房间,依然还给她留着。她说:“大嫂,这些日子你肯定很受罪,我虽然比你小,却早尝到了这个滋味。你可能不相信,我没办法了,什么都豁出去了,别人就怕你了。那biao子,来这里找活干,那阵刚好人手少,来就来吧,长得可以,站个门头,还蛮好的,谁知,她倒勾上了俺小王。如果我那次不回去换衣服,决不会碰上那事。小王那阵子撒谎:我这阵子这么忙,哪有工夫伺候你。可他倒有工夫追她。我闹,我俩就打。不料,那女人反倒占了上风,叫小王和我打离婚。我说谁敢和我提离婚的事,先吃我一铁棍子再说。我对那女人说,东北人狠,我更狠,我抡着铁棍子见什么砸什么,电视机、放像机我都砸了,几万元的东西都顺着我的棍子没了。”她停了停,又接着说,“我反了锁门,来客我就赶走。停业十天,小王告了饶,答应撵她走。直到她真的走了,我才开门营业。我对小王说:我们拼死拼活挣了几个钱,她扭扭屁股就想夺去呀。你才攒了几个钱,就烧得不知姓啥好,真没出息!”

“再出现这种事,我先砸断你的腿。”

“那女人走了,俺俩又打了一阵子,才好起来,总之关系不如以前了。”

淑秀和丽丽仿佛一对落难的英雄,互诉苦恼。

丽丽说:“想不到像我大哥那样默默无语的老实人玩起来还很认真啊。”

丽丽又说:“咱家里,有我的事就够烦的了,谁知又牵上你们。”

淑秀说:“我和你不一个脾气,他也和你对象不一个脾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我们家不像家,日子连凑合都没法凑合,你说我再不愿意离,能行吗?那女人追他追得紧,汽车让他开着,盖起楼来,说不定明年就过来住了。”淑秀说着就要掉泪,“我觉得这样下去要被他气死了。”

“今天晚上你在这里吃吧,俺爹喜欢人多,我还得回去,做着买卖不自由。抽空我再见见我大哥,小时候,我常和他开玩笑呢!”

那小儿早跑到院里撵鸡去了,丽丽叫过他来,同姥姥、姥爷说了再见。

屋里一下子静寂了。

“淑秀,出了这事你别太难过,伤身子,两个人的感情外人说了不算,可家庭还有个责任问题,噢,说结婚就结婚,一不高兴又离婚,这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做的事,我不是嫌他别的,我就说他不该对不起你和女儿。”三叔一边宽慰她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

风还是有些刺骨,三婶来到院中,仰头看看月亮,就摆下桌子吃饭。以前拖着孩子受累的时候,哪有心思聊天?现在有心思也有钱了,身体又不做主。好歹不算厉害的病,是叫人欣慰的。

吃饭时,淑秀和女儿坐一边,三叔三婶坐一边,三叔问:“到你娘那边去了吗?”

淑秀说:“去过,我是硬着头皮去的,听说那女人送的比我多,不光有东西还有钱,我比不过她。”

三婶说:“你婆婆有些老糊涂了,她怎么会这样做呢,当时我和你三叔听说后,你三叔马上去找她了,证实是事实,他说了她一通,估计脸上有些挂不住呢!”

“那女人目的是先过她这一关,怕她和你一个心眼,她知道你家庆国很听你娘的话!”

三叔又说:“我反驳得你娘无话可说了,我说你那本事呢,不要口口声声孩子的事俺管不了,当年老三订婚,那女方长得不好,她对老三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敢娶她进门,我就敢死给你看’还真管用,老三乖乖地和她分了手。现在用着她管了,又说管不了,是收了人家的钱。我真瞧不起她这一点。”

淑秀不理解,在四关城里不同于乡下农村,东屋、西屋、南屋都是挣钱的门路,谁家不租赁出去,况且婆婆家连北屋都赁出去了二间。每逢过年,淑秀与兄弟家都往家交钱,少说也一千元,够花了,不至于因钱而那样做吧,脾性如此,只能那样说。

各有各的心事,这顿饭吃得也过于沉重,无味,对淑秀来说,滋味比自己在家里闷着要好。

三叔和三婶心里松散了很多,他们盼着庆国回心转意,毕竟去做了好几次工作了。

淑秀为三叔家打扫院子,把一些旧衣服找回来,该洗的洗,该补的补,三婶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侄媳妇。她知道,在婆婆家她也是这么干的,她就对三叔说:“咱嫂不知怎么想的,孙子孙女都有了,媳妇还对她那么好,怎舍得让大儿子胡闹腾,良心过得去吗?也不怕叫左邻右舍笑话。”

三叔说:“咱嫂年纪大了,莫非她老糊涂了,年轻时,谁不说她精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停。

十多年的口味已养成了习惯。“淑秀是你的结发妻子,这些年两个人磨合过来了,你的身体状况,生活习惯,她都很清楚,有好吃好用的先留给你,哪一点也说不出不是来,你忘了那一年,你肠胃不好,她变着花样给你做饭吃?除了老婆,谁有这个耐心?”

淑秀做礼拜回来,碰到姨,姨一把拉住她说:“淑秀,你怎么和那些人在一起,难道你也信教吗?”

“嗯!也去也不去的。”淑秀点点头。姨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姨想:“看把孩子逼的。”她擦擦眼角说:“这么长时间,也不去我家玩了,走,今天去我家,离晚饭还有两个小时,过去坐坐。”不由分说,姨拉起淑秀的手就上了楼。

在沙发上坐下来,姨说:“淑秀,你不告诉我,我也听说了你们的事,这是庆国的不对,别看我是他亲姨,我是公平说话的!”

淑秀不做声,她联想到婆婆的态度,想“一扎不如四指近”(农谚亲点是点),血总是浓于水的,一旦出现情况,各人家里向着各人,姨是庆国的亲姨,到时候还会替我说话吗?

“淑秀,你为啥不说话,你同意和庆国离婚吗?你是不是也烦了他,烦了他的话,是双方情愿的,我就少插嘴了。如果你不愿意离,我再去做庆国的工作,我和你姨夫没少操心,他有事也常过来说说,若我说句公道话,他可能也听,你们都过了十六年了,怎么说散就散呢?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我们近期和你姨夫过去得少,一点事也不知道。”姨不愧是教政治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淑秀早就知道姨为人公正、善良,她刚才的一席话打消了淑秀的疑虑,她痛苦地皱了皱眉。那一副孤苦悲痛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一年多了,这副面孔似乎成了道具,不自觉地会重新挂在脸上。

“姨,你知道我从来没别的想法,我只想和庆国一心一意过日子,我没做一件对不起他的事,谁知,他就是不回头,非离婚不可,姨,你说,我怎会受得了?呜呜……”一触到伤心事,她就抑制不住,抽泣起来。“他和那个女人好上一年多了,他跑曲阜时,他们就好上了,我当时只是怀疑但找不到证据,那时我们常吵架,我找不到原因。原来是他有了外心,看我干什么都不顺眼,去年那女人同丈夫离了婚,非要跟庆国,庆国就回来和我闹离婚。”

“我认识水月。当年她同庆国谈过恋爱,是她家不愿意订亲的,现在还有脸找他?庆国也是的,怎么这么没骨气,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正说话间,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进门来。姨说:“儿子,来认认你表嫂淑秀。”又转身对淑秀说:“这是我小儿子,他在英国留学,刚回来没几天,早先结了婚出去的,谁知道又领回个生面孔的女孩,说马上要结婚。”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姨有点气愤地说。

“姨,你一定说说他。以前的事,我不会再提,只要他同俺娘俩好好过日子,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淑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姨一定给她做主。淑秀知道姨想真心维护她的家庭,心里感到温暖了许多。她要坚持着,不在外面说庆国的坏话,就是想等到庆国回心转意的那一天,重新过平和安稳的日子。

姨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本以为自己前一阵的工作有点效果,没想到这么糟。她很快把电话打到庆国单位上。“喂!是电力输送局吗?我找赵庆国,对,是他,好,叫叫他吧。”

“庆国,我是你姨,下了班你来我这儿趟,不许找借口。”

姨打完电话,对淑秀笑笑。淑秀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庆国不敢找借口,庆国怎会找借口呢,他的每一个进步都离不开姨和姨夫的帮助。

庆国害怕姨夫在家,有些惧怕。他硬着头皮,买了点礼品,到姨家去了。

庆国进门来,看见姨与姨夫正谈笑风生。黑红色的仿红木家具、别致的窗帘、电视西侧一盆蝴蝶兰盎然有生机。庆国忽然羡慕这温馨的家庭生活来。

寒暄了几句,姨夫爽朗地说:“我到那前面有点事,过会老杨来叫我打扑克,你叫他等一等。”庆国望着姨夫坦荡的脸色,越发惭愧自己的处境,他心事重重。

姨是个爽朗的人,她坐下就开门见山:“庆国,我叫你来,也不是要斥责你。斥责你也行,我可以那样做,但没有必要。现在社会上开放得很,听说民政局的离婚办公室很忙哩。上半年,咱这个小城光被法院判离婚的就有三百多对,真是不可思议。但是,我说,人还是稳重点好,这样的风咱不跟。”

庆国坐在那里,洗耳恭听。

“淑秀哪点不好,哪一点对不起你,玲玲都十二岁了,你忍心扔了她,去给人家当父亲?”庆国的脸抽搐了一下,姨知道戳到他的疼处了。在这一年与水月的相处中,他不知不觉时常想起女儿,看到水月亲热地拉着儿子的手,在饭桌上亲热地往儿子碗里添饭,他就觉得不是滋味。想起淑秀那愁苦的脸,她肯定没心情去管女儿了。女儿考试会不会受影响?在渐渐平静的状态中,他极想回到那轻松的环境。再说水月的钱大部分是归儿子。而儿子对他冷若冰霜的脸令他想不出好的结果。

刚转业回来时,庆国就喜欢听姨与姨夫给他上课,听他们拉做人的道理和经验,以后工作渐渐忙了,事也多起来,他来得少了,但他觉得姨与姨夫就如拐杖,扶他在人生的路上一程一程地往前走。

姨对淑秀也很好,淑秀生了玲玲时,姨隔三忿五总去探一下。

庆国坐得累了,往后仰了仰,感觉舒服了些。上一次有些话姨已说了多遍,今天又重复,就连语气也没变,人年纪大了就是能重复,上次庆国是耐着性子听的,这次是听进去了。半年来思想的动荡,使他已对目前的状况感到担心。他有些想女儿,想淑秀了。姨发现他比上次耐心多了。

她说:“庆国,我年纪大了,离过婚的人也见过不少,没几家幸福的。咱不是人家演员,工作半年不着家,今天和这个演伴侣,明天和那个谈恋爱,感情变得快。婚姻就不稳定。咱们普通老百姓,一日三餐吃饱了喝足了和和美美过日子就是幸福。淑秀会理财、持家,又没坏毛病,对你是出了名的好,你说变就变了,俺都替你想不通。”她顿顿又说,“淑秀是聪明人呢,自己的痛苦受不了,都没到你单位去闹,更没在周围人中传播、诉苦,她咬着牙,等着你回心转意。我假如遇上这事,我会受不了的。她真是少见的、有理智的女人,怪不得十八岁时就入了党,确实不简单。”

“是这样!”庆国喃喃地说。

庆国近来觉出,周围好友投来鄙视的目光,令他这几年树立起来的好形象一下子倒塌了,他有一种找不到感觉的酸楚。

“姨,我这一阵很苦恼,您和我这样拉拉,我心里也有了主见,亮堂多了。我自己做的事,两头都被伤害了,没法做人。”

“你伤害了几个人?什么两头,你伤的是淑秀她娘俩,你怎么伤害水月啦?以前,她老公早就和她关系不好,打离婚,现在可不能赖你呀,她好什么,她那么好,她男人怎么舍得和她打离婚?”

“姨,她男人不是个东西,是个没有人性的家伙。”

“甭和我讲这些道理,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我见多了。咱知道的只是皮毛,两口子的事,只有两口子明白。”

庆国不再反驳。

“就像你和淑秀,我们看着,一点毛病也没有,可你们两人之间为一些感情上的事闹别扭,我们怎么会体会得到?”(未完待续)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狼与兄弟然后,爱情随遇而安龙王殿极品小神医冥河传承恶魔少爷别吻我人途捡漏
相邻小说
重生之传奇农夫剑道通神剑道通神木头妻子风流夫四个性格不同女人的婚姻:不该世界那么大:总有大佬在围观我火热的年代灵笼之浴火重生西游:人在天庭,朝九晚五学霸也开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