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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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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谈在即,“御林军”发生倒戈。张治中二去溪口,蒋介石悠然呤《江村即事》。上海滩为何欢呼“蒋太子万岁”。司徒雷登当上了杭州“荣誉市民”……

一九四九年三月二十六日,中共决定派周恩来、林伯渠、林彪、叶剑英、李维汉为和谈代表(四月一日加派聶荣臻为代表),以周恩来为首席代表。同时,中共通过广播电台通知国民党南京政府:和谈时间定于四月一日和谈地点定于北平。

得到中共的通知后,李宗仁的和谈机器紧张地转动起来。他紧急召集何应钦、白崇禧、翁文颡等人开会,又重新派定张治中、邵力于、黄绍竑、章士钊、李蒸为和谈代表(四月三十日又增加刘斐为代表),以张治中为首席代表,井拟定了—个《与中共商谈之鹰案》和《国防部对于国共停战协定最低限度之要求》,其原则性限度是:

—、战争责任问题不应再提

二、军队分期在驻地自行整编;

三、政协和联合政府应与中共同等名额参加;

四、共产党军队不得越江。

广州的国民党中央监常委会,则拟定了国体不容改变,宪法的修改须依法定程序,战争责任问题应毋庸议等五项原则,一些国大代表、中央监常委员、中央政治委员及立法委员,纷纷致电或写信给李宗仁、何应钦和各和谈代表,要他们在和谈中坚持“军队国有”、“华北国军扼守之各据点如青岛、太原、归绥、包头、大同、新乡、安阳等地必须保持,不能以和平为借。而轻易放弃”等等。

李宗仁召开和谈代表会,一再叮嘱;“你们肩负党国生死存亡之使命,在和谈中一定要力争,不得已时渐次让步,我想我们的最低限度做到划江而治,共产党总该满意了吧?只要东南半壁得以保全,我们就有办法了。”

会后,何应钦又向李宗仁提示说:“赴谈已迫在眉睫,此事关系重大拟定的和谈腹案和国防部的意见,最好再向总裁汇报一下。”

李宗仁说;“文白不是专程去过一次了吗?总裁不乐意出国,但表示支持和谈,放手让我等谋事。我看就不必去了吧?”何应钦坚持说;“还是让文白再去一趟。”李宗仁叹了。气:“唉,不知文白还愿不愿再辛苦一趟’何应钦马上把张治中叫过来,说明此意。

张治中说:“这样的大事情,必须向总裁汇报,总裁点头才行。这样吧,还是由我,吴忠信和屈武再去一次溪口。”

李宗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去吧,去吧……”

积多年之体验,李宗仁认为蒋介石是一个偏狭,独断、反复无常的暴君。

北伐期间,李宗仁的第七军和唐生智的第八军同驻长沙。任总司令的蒋介石到长沙校阅部队,他的马在受阅部队的。号声中受惊,一跳前蹄将他从马上坠地。于是有人窃窃私议,说蒋介石以后最忌的怕是桂湘合一。蒋介石心中更是明白这其间微妙。

一天,蒋介石约李宗仁来到他的总司令部。一见面,蒋介石便亲切地问;“德邻,你今年多大?”

李宗仁答:“三十七岁。”

蒋介石十分激动地说;“我比你大四岁,我要和你换帖。”

“换帖?”李宗仁感到突然。所谓换帖就是互换兰谱结拜金兰的意思。“总司令’我是你的部下,况且我们革命军不可以再搞封建这一套……”

蒋介石摆摆手:“啊,没关系没关系,德邻你也不必客气。我们革命乃同志加兄弟,与中国旧传统并不冲突。换帖之后,我们之间更能亲如骨肉,情同手足。”

蒋介石打开抽屉,取出一份红纸,兰谱的内容已经全部填写好了。

李宗仁说:“总司令,属下实在惭愧,不敢当。不敢当。”

蒋介石说:“德邻,你人好,也很能干,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结为兄弟。”他将兰谱塞进李宗仁的上衣兜里。

在这份兰谱上。除了表述结拜的一般文字外,还有蒋介石亲自拟定的诺辞——

谊属同志

情切同胞

同心一德

生死系之

蒋中正

蒋介石紧握住李宗仁的手说:“我们从今以后,又多了一层亲切的关系,势必同生共死,为完成国民革命而奋斗!”

二十多年了,他和蒋介石不再是换帖结拜的兄弟,同生共死的誓言变成了相互厮斗你死我活的仇敌!蒋、桂之间的矛盾在一九四八年底因白崇禧发“亥敬”电逼蒋下野已恶化到极端。

政治的污浊和腐败,已经使国民党整个的躯体溃烂不堪……李宗仁把自己纷乱的思绪从无法言状的悲哀中抽出来,目光凄然地投向窗外,内心顿感一片灰暗。

阳光照在“子超楼”(总统办公楼)琉璃飞檐上,颤恍恍地刺眼,那光牵仿佛遭到劫掠一样露出某种惊惶。

总统府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嚣。自从蒋介石离开后,能走的都走了,暂且留守的除了另有目的外也在暗自盘算着撤离的时机。

从窗。看出去,正是这座府殿式建筑群著名的西花园,完全的中国古典风格。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瓶状的太平湖波光粼粼;湖边由青石和明代城砖砌岸,湖心建有一条精美的石舫,船身和底部的砖石瞰刻图案花纹,木结构的船舱彩绘浮雕,极具绚丽色彩和民间工艺的辉煌。想当年乾隆皇帝首次巡视江南,曾杵这里作为行宫并亲自为石舫題名“不系舟”;与石肪相对的是立于湖中的漪澜阁,这座檐角飞翘的庭阁曾是太平天国机密房原址;绕过漪澜阁便是梧桐翠竹拥抱的桐音馆,据说每逢风兩之夕,在这里听桐叶翻卷、竹枝摇曳之声,犹闻古朴幽雅的乐曲……啊,中华民国的历史在经受“风雨之夕”洗礼之后会从这里发生根本的转折吗?——李宗仁有些激动,但他的目光里噙着的多是茫然和惶惑,就在这座府殿式建筑群里,清朝历任两江总督的八十多人当中产生过许许多多的著名人物:林则徐、曾国藩、李鸿章以及在鸦片战争之后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的签订者耆英……无论是彪炳千古的德政还是臭名昭著的劣迹,历史都有详尽的记载。如今,国民党风雨飘摇,共产党要夺取天下了,你呀~一个临时充任的代总统究竟应该是怎样一个历史角色呢?

此时,李宗仁始终有一个奇怪的疑问:蒋介石虽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溪口,但他真的下野离开了吗?

就在三月二十五日李宗仁召白崇禧在总统府商定和谈腹案的同时,坐守国防部的参谋总长顾祝同把白崇禧的副手、华中副苟令长官宋希濂和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关麟征秘密叫到自己家中。

顾祝同说:“你们两位到溪口去一趟,总裁有事召见二人顿感惊讶地问:“什么时间去?”

“现在就去。”顾祝同以命令的口吻说,“我已打电话给空军周司令,要他派飞机送你们去,速去速回。”

当即,宋希濂和关麟征搭乘一架空军的运输机以“给溪口送给养”为榥子去晋见总裁。

蒋介石为什么这样急切地召见二人呢?

坐守国防部密切监视代总统行动的顾祝同,向总敎报告说:李宗仁近日以磋商和谈事宜为由,与白崇植密唔频繁;李在身边安插亲信,要把他的参谋总长換下来。

蒋介石一听,大为光火!他把长江防务比作一条扁担,东头是汤恩伯,西头是胡宗南,这两处他比较放心,唯独白崇禧管辖的中间一段最让他萦萦于怀,放心不下。李、白串通一气,如若以出让华中地区为代价与中共做交易那么扼守半壁江南的防务计划将毁于一旦。所以,他必须把白崇禧的副手宋希嫌和将要被李宗仁提携的关麟征召来,要亲自向他们面授机宜。

宋希濂和关麟征飞抵宁波栋社机场,立即被俞济时接走,直奔溪口慈庵。照例拜谒了蒋母陵墓这才走进别墅恭候总裁接见。

蒋介石同他们寒喧几句后,脸色阴沉下来:“共产党和社会上的一些人对我个人及国民政府的攻击和诬蔑,这不奇怪,而奇怪的是我们党内政府内的有些人也随声附和,谤毁讥笑,无所不用其极,不单要抹煞我们革命历史,而且污蔑我们革命人格,实在令人痛心之至!他们中间有的是我的学生,也有的是和我共事多年的患难同志啊……”

宋希濂、关嶙征端坐龄听巷。但听得出,总裁并非冲他们二人出气,而是对李、白为首的桂系及一些心怀异志的党国僚臣发火。

蒋介石摆出当年任黄埔军校校长的训话神态,滔滔不绝地说着:“回想我们过去统一两广和胜利北伐。为作么能以少击众,以一当十,所向披靡?就是因为全党同志精诚团结,具有不贪財、不怕死之精神,具有奉公无私、为党囯效命之风尚。但是到了抗战胜利以后,很多部队丧失了斗志,尤其许多中上级官员更甚,做生意,炒房产,贪女色,弄得上下离心,有的勾结反动,设小组织,致使菌家处于天灾人祸、民不堪命的状态中,使萃命生机几乎断绝,连已经统一的局面全都不能保全军无斗志,民心向背,这正是我们在政治上军事上失败的症结之所在……”

讲着讲着,他声音有些颤哑,竟伤感地拿起手绢揩泪了,关麟征说:“抗战胜利后,我们那样好的局面,想不到只有三年光最,就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真像做了一场臛梦一样啊;”

宋希濂说:“几百万军队都是二十多年来积累起来的精华,现在几乎被共产党吃掉大半。共方提出的和平条件,实际上是叫我们无条件投降。”

蒋介石突然咳嗽起来,蒋经国忙走过去给他敬杯茶,他摆手推开,激愤地说:“哀莫大于心死,可我心未枯死!现在就要抓住最后一次机遇,以拯救党国之危亡。只要能两分天下,我们就可与共产党一比治国安邦之高低!你们现在带学生、带部下,首要的是恢复国民革命军之精神,才能担负起救亡图存之重任。”

“是!”宋希濂和关麟征站起、立正,神情庄重地望着总裁,似乎在问:历史会賜予我们最后一次机遇吗?

蒋介石挥揮手,示意他们坐下。接着对关鱗征说:“我离开南京之前,曾和墨三谈过,叫你担任陆军总司令,何以尚未发表?李徳邻要你当总长,这是他们企图分化我们的一种阴谋。你不宜出任,你还是出任陆军总司令为宜7关鱗征随即又站起来,立正:“感谢总裁栽培!”

蒋介石要他坐下,然后又对宋希嫌说“如果和谈不成共军必然渡江,今后西南地区极为重要,要是白健生闹独立你就拉部队出来,现在湖南境内的几个军必要时可以叫他们退至湘西。如果共军向宜昌、沙市进攻你指挥的部队可以转移到鄂西一带山地,你的司令部以设在恩施为宜,因为那里有飞机场,陈明仁兵团可以退到芷江、沅陵一带。这些部队统一归你指挥,以巩固川东门户。此事你回到南京可以和顾总长商议一下,并把我的意思告诉陈明仁和湖南的几位军长。”

宋希濂也忙站起来,立正:“一定照总裁之谕办。蒋介石向儿于吩咐道;“经国,你快叫机要员编几本专用密码本交给宋副总长带囬去。一本交给十四军军长张际鹏,—本交给七十一军军长熊新民,一本交给九十九军军长蒋当翊。要他们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蒋经国刚走,俞济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将一份急电呈给蒋介石。

溪口

蒋总裁:

驻京四十五军九十七师师长王晏清率所部于今凌展偷渡江防投向共军……这是南京卫戍司令张耀明发来的急电。

“娘稀皮!堂堂御林军发生倒戈……”蒋介石狠狠地将电报纸揉成一团,击案大怒,向俞济时吩咐道,“给张耀明发报,把四十五军军长赵霞撤职,问他为什么没有及早发觉,没有把这个王晏淸扣起来?要赶印传单,悬赏缉拿王晏清!击毙者赏银五万元,击毙次要叛匪者赏银一万元,我就不信这支部队会被王晏清全部拉走!”

“是。”俞济时转身而去。

蒋经国拿来蝙印好的密码本交给宋希濂和关麟征。二人向总裁告辞,启程回南京,蒋介石叮嘱说:“你们回去告诉顾总长,警卫师倒戈的事不要声张,以防动摇军心。你们要教育部队,对和谈不要抱任何幻想,只有决战到底,竞国乃至个人才有希望。”

等二人走后,蒋介石感到很疲惫,便倒在躺椅上,他怎么也意想不到他最宠信的“御林军”会率先发动倒戈……这是一支地地道道的“御林军”,前身是首都警卫师,约一万三千余人,一色的美式装备,除配有重型迫击炮、火箭筒、防坦克炮、轻重机枪、冲锋枪、驳壳枪之外,每个士兵冬季发一套呢制眼,伙食标准也远远超过一般部队。蒋介石下野之前把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编入四十五军,名义上属国防部,实际上仍担负南京的瞀备任务,归卫戍司令张耀明指拝。蒋介石特别叮嘱汤恩伯和张嫌明,要重视这支41御林军“,它在南京城既可阻碍井军南渡,又可对桂系起威慑作用,可是,如此优裕的待遇,他们为什么译要倒戈呢?

难道内部混入了**分子策动?

他脑海里闶过一位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孔武而又沉静的少将军官的身影——

去年八月,首都警卫师师长缺位,国防部一厅曾签呈几位颇为年轻而又有战绩的师级军官的逦历供蒋介石挑选,可蒋介石都没有批。儿子蒋经国就推荐了担任八十七军副军长的王晏淸’并拿来王晏淸的履历请父亲审阅。

王晏滑。黄埔六期毕业生,曾在陈诚的第十八军供职,参加过对江西共军的第三次“囿剿抗日战争时参加过淞沪之战,负过伤,授过勋。一九四五年任青年军二〇八师副师长,后任八十七军副军长,驻守北平……出于对《御林军”的重视,蒋介石又亲自召见了王晏淸,尔后才下令调来担任警卫师师长。

蒋介石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由自己儿子举荐、他又亲自召见并任命的“御林军”之长,竞会在和谈前夕倒戈,这个王晏淸与共方有何联系?

联系是有的。

王晏清从北平调南京不久,就与中共南京地下竟市委负责人陈修良、沙文威(沙孟海之弟)接上头了,经过周密的策划,于三月二十五日凌晨,王晏清率所部及直属队渡江起义。

蒋介石想来想去,把一肚子火全撒在儿子头上,他把儿子叫来,劈头盖脑地呵斥道:“你……你看到了吧,这都是你推举的人物,你这是引狼入室!你跟王晏清交往过吗?”

蒋经国垂者脑袋,低声道:“儿在青年军任政治部主任时认识他,他带兵打仗很有一套,对部队倡导父亲的国民革命军之精神,儿看他对党国忠心不二,才推举他来担当此任。”

蒋介石说:“人心难阕,你被他的假象所蒙骧了!”

很快,南京卫戍荀令部传来回电,张耀明在电报上称:三月二十四日。王晏淸的部下赵昌然蓄意策动宪兵叛乱,张遂叫王晏清到司令部询问。在张向汤总司令报告请示之际,王却被卫戍副司令覃异之放掉了……“娘稀皮!这。軍异之竟这样大胆,随便放人!”蒋介石怒不可遏地对俞济时说,“快拿他是问。”

軍异之的回复很巧妙:我没有放掉王晏淸,张司令也并没有叫我把王关起来。我只是叫他在家里等候通知,随传随到。何况他是总裁亲自任命的……接着,张耀明又发来详电报告:王晏滑率所部二**团、二九〇团及直属队于凌晨偷渡时,遭到巡守江防的第二舰队阻击。二十五日上午,王率叛军到达新店庙,跟踪的飞机在那里散发传单后,二九〇团返回……其实,张耀明报告的井非实情,二九〇团只返回一小部分而大部分还是踉着王晏淸过江北去了。当王晏淸率部夜渡长江时,林遵的第二舰队虽然发现了,但枪口是对空鸣放的。

“御林军”倒戈的当日,蒋介石急令汤恩伯速调部叭填补九十七师防区这块缺口,然而,沿汉官兵心头上的缺口却无法填补4不久,第二舰队也在林遵将军的带领下毅然起义。

三月二十九日,一架银灰色飞机掠过千里平畴的萧瑟平原,掠过河港湖汊的秀丽水乡,向东海方向飞去。

这是张治中一行第二次飞往溪口6当飞机越过钱塘江上空时,张治中不由自主地将脑袋貼在舱窗门向下俯瞰。钱塘江宛若一条闪光的彩带飘逸东去,镇海古塔、中山塔、观潮台和钱江大桥尽收眼底。平静的江面,越往东越宽阔。在明媚的艳阳下。笼罩着一层蒙蒙的薄雾,像似给温驯的江瀚披了一副诱人的面纱。

眼下不是观潮的日子。只有到了农历八月十八日前后才能一睹被称为“天下奇观”的钱塘江大潮的风采一那是二十年前,他去溪口拜见第一次下野的蒋介石。回来,有幸赶上了一年一度的观潮节。那天—大早,他就登上了海塘大堤,和众多游客一起昂首东望,等着、盼着江潮的到来。直到午后一点左右,从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好像闷雷在滚动。熟悉江潮的人晓得:潮来了!而踮脚向东望去,江面依然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就在恍惚犹豫的瞬间,只见东边水天相接处出现了一条白线,迅猛地向前推动,很快拉长,变粗,横贯江面。霎时,风号浪吼,巨澜翻滚,犹如千万匹战马齐头并进,浩浩荡荡地飞奔而来;那声音如同千万辆坦克同时开动,发出山崩地裂的轰呜,似乎整个天地都被震得顫动起来……相形之下,他不禁联想到另一种大潮的到来,但他马上抽回思绪,不敢去想了。

他转过脸,向仰靠在座背上闭目养神的屈武瞥一眠。临上飞机前,屈武还腻腻歪歪地不愿来说还有去的必要吗?他说有必要啊,这样大的事情如果得不到总裁的同意,即使签下了协议也没有用。屈武只好奉陪登上飞机。

现在,在飞向奉化的专机里,张治中还是要向这位党国元老于右任的责婧鼓动一番,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没精打采的屈武,笑着说:“钱塘江的景致真是迷人啊,只可借一转眼就过去:。,”

屈武眯着眼睛说:“又不是观潮日,有什么好看的张治中说;“这就看你会看不会看唼!啊,这次又劳你大驾,还是肴在你同经国是同窗好友的份上……”

屈武叹了口气,说:“那是过去,现在派不上用场了。”张治中说:“不尽然,不尽然,老同学终归是老同学么?你们之间什么话还是可以谈开的。到溪口后,我同总裁谈,你就同经国谈,他只要赞同和谈方案。他对父亲还是能起影响作用的。”

屈武打了个哈欠。

换乘轿车驶进溪口,张治中立刻感到周围的气氛比半月前那次来大不相同了。街面上不少店铺已经关门,各条路口增设了巡逻的哨兵,丰镐房和慈庵四周更加戒备森严……他看到不少军中将领驱车而来,匆匆而去,他们好像在领受什么重大的行动计划,有种大战降临的紧张气息。然而,张治中看见只当没看见,不便贸然动问。

按约定的时间,张治中一行来到慈庵。

蒋介石今天换上了一件崭新的釉色绸布长衫,脚上穿着圆。黑布鞋,瘦长的面孔修整得干干净净,显得精神镘铄。一入座,张治中就把和谈的腹案文稿呈给总栽审阅蒋介石一页一页地逐条逐项地拥阅,从头至尾似乎看得很仔细很认真。

一行人端坐着,缄默地不发一言。

听到总裁拥扯纸头的窸窣声,张治中心里一阵阵发紧。他担心总裁对和谈贘案提出异议,通不过,这下就难办了。蒋本来就对和谈不赞成,认为是李宗仁他们同中共勾结的阴谋和交易,只是因为自己下野,也只好以和谈为藉口争得饬整军事的时间,半月前来溪口,蒋已经亮了“底牌。以和谈奢图“划江而治如果蒋对腹案的具体条文不满意,予以否决,那么这次苦心经营的和谈计划就有《流产”的危险,不仅不能在四月一日预期启程赴谈,而且还会遇到很大周折。如果蒋提出一些原则上的问题,令他回南京与李代总统重新商定,时间也就来不及了……张治中越想心里越发急,眉头不禁微蹙起来。

蒋介石终于看完了文稿,淡淡地一笑,说,“嗯,主旨是隔江而治,这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张治中一听,悬者的心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心想,这次来溪口总算不虚此行。

蒋介石马上叫人端来几杯香槟酒敬各位。他跟张治中碰杯道;“文白,你这次担当的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任务,一切要当心哪!我这杯酒算是为你饯行吧。”

张治中心头一热,鼻子有点发酸:“谢谢总裁的关怀,还望总裁多多保重!”

蒋介石今天的情绪似乎特别好,对张治中也分外优礼有加,会见之后,他一直送他们走出蒋母墓道,走下了山径,直到进了镇子,登上了剡溪桥头,他才驻足,环视着山水景色,不无感慨地诵起。《三国演义》开篇语:“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抵御外侮。平定内乱,江南江北都渴盼太平哬!文白,你是和平的使者,只要与中共争得这神可能,我是甘愿归田闲居、终老于家乡的。”

说这话时,他面容显得慈祥和蔼,声音也变得平和亲近。张治中激动地说:总裁的话和谈很是重要,也可以消除党内的分歧总裁,这些不知愿意在报端发表否。

蒋介石思忖了一下:“晻,你斟酌吧,接着义极有兴致地以浓重的乡音吟诵起中唐诗人司空曙的绝句《江村即事》:

罢约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吟罢,他呵呵一笑,一脸达观、超然的神情,把深邃而又古怪的目光投向远处。

张治中听得懂他吟涌这首诗的真切寓意:诗眼是“不系船”三个字。也就是说,何必把船系在岸边呢,就这样人睡又有何妨?即使夜间起风把船儿吹走,那也不必担心,顶多不过吹到那长满芦花的浅水边上,待明早睁开眼看,啊1盛开的芦花在朝阳下一片雪白,把人带入了一个新奇的童话般的世:界!

那个童话般的世界不就是总裁费心经营的台湾岛吗?

张治中连声赞道:“真是一首好诗,好诗啊!”

张治中只在溪口住了一宿,翌日一早便启程回南京。因为再过一天,他就要作为国民政府代表团团长率团飞抵北平与中共谈判了。

蒋经国代表父亲,陪同张治中一行去杭州笕桥机场乘飞机,礼仪显得特别热烈而隆重。离开溪口时,一支军乐队吹奏起《国民革命军军歌》,上千人的卫队和武岭学校的师生夹道欢送,蒋经国还是和屈武同车。

“屈武兄,你被文白先生特地从新羅迪化(乌鲁木齐)召回,两次来溪口,实在是辛苦啦广蒋经国颇有几分感奋而又关切地说,“文白先生也真是熬费苦心哪!”

“你我是同窗好友么,两年未见还真想念哩!我很愿意来。”屈武附和着说。“这次来溪口晋见总裁,聆听了总裁对和谈的良好祝愿,很是惑动。

“嘿嘿……”蒋经国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说,“屈武兄,你不感到文白先生太浪漫,太天真了吗?”

“咦——”屈武诺俾地看他一眼,恭听他的下文。

“目前的局面已到了箭拔弩张之势,还有什么和平可言?文白先生这样乐于奔命,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到头来我看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屈武听得心跳》原来蒋介石对和谈腹案的表态是言不由衷的,而他的真正意图被儿子一语道破了。

屈武无言以对。

在笕桥机场登上飞机后,屈武一直保持沉默,像来时一样,往靠背上一躺做闭目养神状,他不敢把蒋经国所说的话告诉张治中,怕扫了这位“和平使者”的兴。回到南京,他才据实奉告。

“什么张治中听了,气得许久没有缓过神来,“这话真是从蒋经国口中吐出来的?”

“我岂敢编造太子的口谕广屈武喟然地说:“同窗好友嘛,他毕竟道出了一句实言。”

张治中呆呆地坐着,回想誉总裁和他谈话的情景,那慈祥的面容,那和蔼的态度,那表示要终老还乡、安享太平的愿望……啊你文白当时感动得两眼酸热,还想把他的话在报纸上发表出来呢!啊,文白呀文白,你简直像个痴情的老处女一样可笑!老蒋对和谈根本不抱一点希望,他当然不会对和谈的“麽案”表示任何意见丁,到时他好不承担任何责任,全盘推翻,一点不认帐!

张治中痛感像受骗后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又被无情地奚落了一通,他忿忿地抱怨屈武说:“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定要当面质问蒋经国,他老子要我一切要当心,而他却说我死无葬身之地,他是何居心?!”

屈武耸耸肩头:“这也许是我们二人去溪口的唯一收获吧。”

蒋经国送走了张治中一行,接来了姨表兄孔令侃。孔令侃西装革展,手提一只精致的皮箱,兴冲冲地踉着蒋经国来到慈庵。

“姨父好,晚辈给姨父请安。”孔令侃进屋先向蒋介石鞠了一躬,尔后很炫耀地把皮箱放在桌上。

孔令侃是国民党前任行政院院长孔祥熙和宋霭舲的大儿子来见蒋介石就显得很随便。

“近日上海的情况怎样?”蒋介石关切地问。

“播糕透了广孔令侃忿忿地说,“那些吃皇粮的,吃政府饭的,都他妈的是饭桶,一听到中共的宣传,便溜的溜,跑的跑,从南京到吴兴,一路上拥了不少汽车。连国防部的一些人也逃到上海去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到中央银行去抢钱。

“果有此事?”蒋介石拍案喝问道,“你可知道都是哪些人?”

“这个……孔令侃怯怯地说,“听说他们拿的有姨父您的手令蒋介石这才明白过来,气消了许多,又问:你还听到什么?”

孔令侃蹙着眉头,低声说;“姨父,听说南京卫戍司令张播明甩开司令部,悄悄回杭州私邸转移钱财到国外……”蒋介石马上叫来俞济时,吩嘱说:“迅速查明此事,若是如实,拿张耀明是问!”

接著,蒋介石指指桌上的皮箱,问孔令侃:“你到这儿来千什么?”

孔令侃得意地打开皮箱,装的是满满一箱美钞:“晚辈遵父母之命,特意为姨父送来十万美金。二老说,姨父在老家很笛要开支。”

蒋介石感到快慰,说:“你回去转吿我对大哥大姐的谢意。”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过晚辈一定将姨父的心意转告二老。”孔令侃油嘴滑舌潭,“姨父,晚辈来还有一事代父母转达……”

蒋介石问:“什么事?快说。”

孔令侃说近日一些报纸上披露,说:“姨父可到国外考察、睁养。我和父母皆认为,姨父此时到国外暂住些日子是件好事。晚辈愿在美国或其它国家为姨父提供最好的待遇……”没等他说完,蒋介石厉声喝道:“住口!人家叫我亡命,你们也叫我亡命,我死也死在这里!你把钱拿走,快给我滚!滚。”

孔令侃完全被姨父一反常态的凶煞气焰印懵了,这老头怎么啦?歌斯底里大发作,对自家人也耍起威风来了!我诚心给你送钱来,反倒挨骂名,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以乞求的目光投向蒋经国,想请表弟在老头子面前汀个圆场,给自己解解围。

而蒋经国却幸灾乐祸地冷笑着,把脸扭向一边,以解半年酚在上海“打虎”受挫之恨……

一九四八年八月,国民党政府的財政赤字已高达一百万亿法币。面对内战节节失利、財政日益崩濟,政局日益动荡的严崦形势,蒋介石在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的帮助策划下,搞出了一个“币制、税制改革”和“限制物价政策”的经济紧急处置方案,并大量印发“金元券”来弥补財政赤宇。他决定首先从上海“开刀”,认为只要经济状况一旦好转,就能收回失去的民心,内战就可以继续打下去,党国就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于是,蒋介石把这个重任交给了儿子蒋经国。

蒋经国以“上海经济督导员”的头衔,亲率“行政院戡乱建国大队”(亦称“打虎队”)。浩浩荡荡开进上海,开始“打老虎”了。

他对新闻畀宣称:“打虎队”就是要以武松打虎的精神,敢于对一些奸商污吏、腐恶势力的“老虎”们开刀,并且要从“大头”开起,此时的蒋经国真要铁面无私地大干一番了。

几日内,上海全市就成立了十一个“人民脤务站”(举报机构),选拔了上万名資年,组成二十个大队,配合军警行动,喊出的口号是:“只打老虎,不拍苍蝇。”

第一个被蒋经国铁腕扼杀的是时政部秘书陶启明,接着送命的是上海警备可令部科长张亚民和稽察处第六大队长戚再玉,他们皆因收受贿略罪而被砍头示众。接下来,因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被处死的有行政院长孙科的经纪人,大富商王春哲,被捕入狱的有巨商大贾六十四人,其中包括蒋介石的师兄弟杜月笙的三少爷杜维屏。

在蒋经国的铁腕紧扼下。搞囤积的大户,玩套汇的老手,摔跤的摔跤,坐牢的坐牢,仅一个月,上海中央银行就收兑黄金、白银、外币共值美元三亿七千三百万元,初步使混乱的市场秩序稳住了阵脚。这在当时“有条(金条)有理,无法(法币)无天”的大上海,可以说是空前的奇迹。蒋经国的权威迅速建立起来了,外国记者把他形容为“中国的经济沙皇”,“不愧是斯大林的学生,铁腕人物”,而中国人则称他为“雍正皇帝”,甚至上海市民喊“蒋太子万岁。”

但蒋经国发现,这些黄金、美钞,大都是上海升斗小民的。严酷的事实使他悟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拍了几只“苍蝇”而已,真正的“老虎”却丝毫没有触及!同时他还发现,许多的军政要员及地方官吏在一些大都市和国外皆有经营的银号或代理商,从中大发横财,坐收渔利,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像位极人臣的何应钦等人,其豪华别墅遍布于南京、上海、无� �、昆明、重庆等地,至于他们的资产,外人并不详知。

蒋经国这位曾在苏联接受马列主义信仰的“布尔什维克”,用阶级和阶级斗争分析的观点痛愤地说,历史给当今中国两大阵营开了一个玩笑:让那些曾出身于剥削家庭的中共领导人物背叛了自己的阶级;也让那些出身于贫苦家庭的党国要员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他曾对父亲身边诸多将臣们的身世和履历作过详考——何应钦,字敬之,比身于责州兴义县泥丞乡一个以贩牛起家的衣民家庭,因与蒋令公东渡同窗,官运亨通,成为军界元老……

陈诚,字辞修,号石叟,乳名德馨,出身于浙江青田县高市一个淸贫的小学教员家庭,因家中拮据,两次辍学,从耕神,听父亲讲述刘基辅佐朱元璋平定天下的故事,自署“石叟”以自勉。

顾祝同,字墨三,出身于江苏涟水县张家巷一个家境贫寒的佃户家庭,幼时靠其叔祖父教以读书,才裼以继续学业,投笔从戎,成为一级陆军上将。

刘峙,字径扶,小名蠢子,别号天岳,出身于江西吉安—个贫苦农民家庭,周岁时,父亲被恶霸打死,随母四处漂泊,寄人篱下,倍尝时世之艰难……张治中,原名本尧,字文白,出身于安徽巢县洪字疃村—个贫苦农民兼手工业者家庭,几度辍学,飘零四方,饱尝世态炎凉……胡宗南,字寿山,号琴斋,出身于浙江镇海一个乡村收粮主事人家,因泰中债务累累,负气出逃,从军入黄埔,蒙蒋恩宠,平步青云……桂永淸,号率真,出身于江西责溪小吏之家,因不满官府横征暴敛,十四岁离家出走。

还有孤弱螟岭”汤恩伯,“艰困少年”刘健群,“境遇凄苦”的杜心如……而如今他们哪个不是万贯家产,资本肥厚?他甚至想到后娘宋美龄的父亲宋嘉树,因家境贫穷,九岁时被父母送到美国波士顿开茶丝商店的舅父家当学徒。后逃到一艘货船上,被船长查理·琼斯收养,并给这位十四岁的中国男孩改名为査理·宋,送进万德毕尔特大学读神学。学成后回国,在上海一个教会当牧师,经营印刷生意兼做进口机械代理商,成为中国上海第一代买办。

自命“只打老虎,不拍苍蝇”的蒋经国,为向大众表示他打击“奸商污吏,腐恶势力”的决心和他的铁面无私,决定要逮一只真正的“大老虎”开刀了——这就是孔令侃任总经理的“扬子公司”。

经举报和搜査,该公司非法围枳数百辆走私进口轿车、西药、英美呢绒和各类日用必需品千余箝,价值数千万之巨。这么多的画积,不要说在上海,就是在全国也实屑罕见。

蒋经国当即下令,査封扬子公司,并将孔令侃逮捕。此消息迅速传开,十里洋场一片哗然!一时间,“扬子案”成为上海人饭后茶余、街头巷尾议论的中心话题。

在蒋经国看来,这只“大老虎”非打不可了。他在日记中写道:“已经骑在虎背上了。则不可不干到底。”

一贯有恃无恐的孔公子深感不是蒋太子的对手,急派密差驰南京向姨娘“蒋皇后”求救——由宋美龄出面对“扬子案”进行干预。

起初,宋美龄未能说服蒋经国,坚持要按律处理,对孔令侃绳之以法。宋美龄急了,即刻给在北平的蒋介石发急电,叫他回来放人。蒋介石速给儿子发来“且慢行事”的密电。

当时,摆在蒋经国面前的只有两神选择:要么秉公办事,惩治了孔令侃就能服众,要么撤销“扬子案那样,就等于宣告上海整个“经济管制”无效。

古人云:“民为水。君为舟,栽舟覆舟,水也,失民心者失天下。”

他决心说脤父亲,作出第一种选择。

宋美龄得知此事后,以“总统旅途劳累,需稍事休息为由,阻挡了从北平匆匆赶到上海的蒋介石与儿子的会面。在一夜“枕头风”攻势下,蒋介石败下阵来。决定撤销“扬子案”。

蒋介石对儿子摊牌说:“人人都有亲戚,叫亲戚大丢脸的请你想一想。谁又能铁面无私呢?我看。这个案子还是打消了吧。”

蒋经国最终经受不住以扬子公司为代表的官僚资本集团的反击,对特大《老虎”只好退避三舍,不敢打了,心里不免发出“早知今日,何必当的感叹。”

十一月初,国民政府正式公布“停止经改,取消限价广大民众手中握着的用黄金兑换来的崭新的金元券,转眼之间,几成废纸,民怨沸腾,呼天不应。

金元券的骗局,等于把国民政府最后一件遮羞外衣剥个精光,外电纷纷评说“蒋先生的政治生命已经日薄西山了。”

蒋经国在放下督导员职位的前一个星期里,几乎天天都喝得酩酊烂醉,狂哭狂笑。他在京沪报纸上发表了《告上海市民书》,向上海市民表示歉意,请他们“运用自己的力量,防止不法商人、官僚、政客和歹徒控制他们的城市尔后,他愤慨辞职,怆然离沪,回杭州寓所去了,苦读《曾文正公家书》,三省吾身,按照父亲框定的模子,铸造自己。”

蒋经国在后来总结国民党在大陆失败的教训时,得出一个结论:国民竞内部的腐败,导致其八百万军队的全面崩溃,是共产党打败了国民党,也是国民党自己打倒了自已。

蒋经国对“打虎队”惨败上海滩的遗恨一直耿耿于怀。对前来忖好的姨表兄孔令侃更是鄙夷厌恶,他始终认为:只要痛下杀手,经改”定能成功,局势决不至于弄得这样不可收拾。

然而,学过辩证法”和一唯物史观”的蒋经画,却闹不懂,一个麻败不堪的社会制度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靠改良是不可能解决根本问题的,病入資肓的国民党政府已经不可能用“开刀”加以疗救的,他也绝对没有这种“回天之术”。

孔令侃莫名其妙地碰了一鼻子灰,既尴尬又气恼地向姨父鞠了一躬,拎起皮箱向外走,却又被蒋介石喝住,问:“你那个公司在上海还有多少资本?”

孔令侃一愣,说“去年底大部分都已转到美国和香港,只下地产和一些零散资金。”

蒋介石说:“把地产都卖掉,所有资金抓紧收回,一分钱的东西也不要给共产觉留下。”

孔令侃连连点头:“姨父说得甚对。万一上海失守,这个烂摊子也够共产党收拾的,我这回去就办。”

蒋介石瞥一眼他手中的皮箱,说:“钱就放这吧。免得路上不安全。”接者又对儿子说,“经国,给汤恩伯发报,除留下必需的物资以外,其余的要加紧抢运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孙子爱论又来到爷爷身边,拉着爷爷的手说:“阿爷,又到打鸟时间了,走啊,爱伦要跟阿爷一块去打鸟……”

“好,好,阿爷这就去,这就去。”蒋介石拄起拐杖,牵着孙子的手向门外走去……五孙子是爷爷的“小皇帝”。

别看再介石对属下以至于对儿子尽可怒骂训斥,大发雷霆,而在孙子面前却纡尊降贵,驯良得像个忠顺的臣民。其实,爱伦是受一个人的唆使,才把爷爷唤出来的。此人叫张其昀,是宁波的老学究,在历史学上颇有造诣。蒋介石平素喜欢谈文论史,所以常和这位家乡教授讨论一些古今治国的要略得失问题,对他敬如上宾,因此张其昀就成了蒋府中一位进出随便的常客。蒋介石下野时,张其昀前来献策,要蒋以党内总裁的身份主持党国大计,故得蒋介石的赏识,留他在武岭学堂居住,常与他促膝交谈以锥遣蛰居乡野的苦闷日子。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如火如血的残阳正缓缓地坠下山谷,映得剡溪金灿灿亮煌煌,狰琮有声地敲出大自然旖旎的韵致。

蒋介石领着孙子到溪边踏青,张其昀就陪着爷孙俩一同散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蒋介石一字一句地故孙子背诵啕渊明的田园诗。淸澈的溪水映出爷孙俩逗耍的影子。

张先生,我看可以邀请!徒雷登最好来杭州居住蒋介石伏现着一池春水,不胜依依,颇有一番意蠆地对张其昀说。“杭州是司徒雷登的出生地,第二故乡嘛,况且矩溪口又不远,这里的景色不逊于庐山,他大可到此一游嘛。”

张其昀马上便听出来了,总裁为什么突然提起美国大使司徒雷登,于是附和道:“是哟,当年马歎尔特使九上庐山看您,而今司徒大使却始终呆在南京,实在太不明智了!”蒋介石笑了笑,问:“张先生有何高见?”

张其昀说:“我想邀几位学者,请司徒雷登以杭州荣誉市民的身份来杭州定居,总裁意。下如何?”

蒋介石说,“他若是乐意,这当然是太好不过喽!”

张其昀说:“杭州离此近在咫尺,他有何见教,可随时来找总裁商讨,这岂不是更方便了。”

“好,好!”蒋介石连连称赞。他知道,张其昀与司徒雷登关系甚好,能办成这件事。再说司徙雷登也会很乐意来杭州居住。因为他从小生长在杭州,后来又到中国当过传教士、神学教授,任大使之前苗是北平燕京大学校长。

蒋介石为什么这时候又想起拢络司徒雷登来呢?

淸光绪二年(公元一八七六年)六月二十四日,司徒雷登出生于中国杭州武陵门内美国南长老宗宣教差会寓所。父亲司徒约翰早年应差会派遣,来中国内地布道。司徒雷登为其长子由于乳媪佣仆均系华人,他咿呀学语即操杭音。

十二岁那年,他随父母回美国休假。当老牧师夫妇各处宣讲中国文化时,几个孩子便身穿中国式服装跟随,并表演中国人如何用筷子吃饭,这在美国引起轰动。这一年,司徒兄弟三人回到母亲的故乡慕贝尔城就学。由于三兄弟所穿的大都是中国式的衣眼,加上三兄弟自幼在中国长大,举止言吐及神态性情与西方孩于不太一样,所以被学校师生视为异邦,连表兄弟也着于在人前相认。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十六岁——这段经历对于司徒雷登的一生有很大影响,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学成之后重返中国、数十年从事中国高等教育的重要原因,他认为中国之所以贫弱,原因在于民众缺乏必要的文化教育,而受几千年封建愚昧的传统束缚太重。

二十九岁那年,他携带新婚的妻子重返中国这时,他已是通晓五国文字的学者。对于中国文化,他不仅满定读书识宇,而且还研究中国谚语及古人先哲名言。三十三岁那年,司徒雷登应南京金陵神学院之聘在该院开新约希腊文讲座。迁居南京。不久,张觔复辟。在南京大捕革命党人,杀戮无辜,凡无发辫者皆惴惴自危,学校因而停课。司徒雷登与西方同仁组织救助委员会,伴送学生逃离南京。

一九一二年元旦,孙中山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美联社特约司徒雷登为南京通讯记者,他因而时常与孙中山会睹,每日向美国发电文报道中国的消息,当时政府要员皆拥戴孙中山为总统,而孙中山却竭力主张袁世凯为总统——这给司徒雷登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很佩服孙中山功成不居、心中唯有国家福利不知有己的精神,一九一六年。他在南京完成了他的空前巨著《希华英汉大辞典》。一九一七年,他的《启示录新注释》脱稿r此著集当代诸家学说,为中国基督教经解开一新纪元。就在这年,北方四所教会大学合并为燕京大学,公推司徒雷登为校长为办燕京大学,他十多次往返中美筹款,受到美国总统罗斯福接见。此后,美国政府制定对华政策时常向他咨询。“七七”卢沟桥事变后,北平、天津相继沦陷,燕京大学是否随其他大学南迁?他毅然决定:燕京大学应负起华北文化自由之责任,应照常在北平开学。珍珠港事件之后,司徒雷登被日本宪兵队拘捕,从此开始了三年零八个月的囚徒生活。

司徒雷登与中国已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妻子是在中国去世的,他心爱的弟弟大卫也是在中国去世的,而他尊敬的父亲和母亲——两位虔诚的老牧师,去世后就安葬在杭州美丽的西子湖畔。

一九四六年,七十一岁的司徒雷登在复杂的中美关系中忽然取代了魏德迈,继赫尔利之后成为战后美国驻中国的第二任大使。

内战开始以来,国民党政府的四分五裂,几百万军队的节节溃败,这使铒徒雷登越来越对蒋介石失掉了信心,他甚至以强硬的言辞要美国政府停止对华援助,并提出要蒋介石下台让其他年轻的来接任。他公开向蒋指出:“你是否可以停止独自指挥、个人说了算的老办法?而把权力交给一个战略委员会。这使蒋介石很恼火,他甚至要宋美龄赴美求援时,向美国政府要求最好换掉这个“不识好歹”的大使。然而,杜鲁门对司徒雷登倒很赏识,让他继续在中国留任。

司徒雷登以一个出色的学者的敏感注视着中国局势的动向,在蒋介石的新年文告发表后的第三天,他便给美国国务卿艾竒逊写了一份报告,对这个文告进行评述:……蒋以惯用的方式检讨了自己对民族困苦的责任,并表示个人的进退得失绝不有悖于新的民主梢神。但文吿也表现出股傲慢的宽容,以一种拿权者的自负不凡的口气与反叛者交谈。从而忽视了残酷的现实:军队能力土崩瓦解,金融制度的最终失败,人民对和平的普遍愿望,以及他本人下野的必然性“而共产党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他们态度强硬,毫不让步。在步步取胜的形势鼓舞下,他们企图彻底消灭国民党凶恶势力的任务。”

他在报告的结尾写道:“由于国良党自身的缺陷,它必将让位于寓有生气的共产党意志“至于说共产党是想消除国民党的现存领导和组织结构,还是根除他们掌权道路上的任何障碍这尚有待事态发展……”

也是在元旦这一天,司徒雷登在毛泽东的新年献词中听到的是一个他所熟悉的寓言故事

一美国官方人士现在不但热心子中国的“和平”,而且一再表示,从一九四五年十二月奠斯科苏美英三国外长会议以来,美国就遵守着“不干涉中国内政的政策应该怎样来对付这些君子国的先生们呢?这里用得着古代希腊的一段寓言:“一个农夫在冬天看见一条蛇冻僵着。他很可柃它,便拿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蛇受了暖气就苏醒了,等到恢复了它的天性,便把它的恩人咬了一口,使他受了致命的伤。农夫临死的时候说:我怜惜恶人,应该受这个恶报!”……应该说司徒雷登对毛泽东在新年献词中所引用的这个寓言故事的寓意是深有领会的。他憧得,在中国官方的文章里哪怕是一个字的变更都可能暗示着政治斗争的走向。他料定,新年伊始,也将是中国的政治权力发生根本转移的开始,古老中华的命运正从垂死一方的手中悄然失去,新嗛起的力量如此坚定、顽强,犹如魔法一般,席卷苍茫茫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大地。

但有一点,司徒雷登那个绝对好使的脑袋却也搞不明白:二十世纪的世界东方真的存在魔法么?无情地将一个政权送入地狱,而将另一个主义推上舞台的究竞是什么?

而此时的大洋彼岸,赢得了反法西斯大战胜利的美国,那些享受着富裕与和平的人们在松软的沙滩或棕搁树下,正喝着马提尼酒,听一位挪威人类学家在一百零一天内乘木筏横渡太平洋的报道。一首最流行的通俗歌曲——《我想乘一艘慢船到中国去》,一时间风靡了整个美国。可是,轻松诙谐的旋律、富于美利坚情趣的浪漫已无法抵御来自东方亚细亚的诱惑。当美国的政治家们对发生在古老中国的一切疑惧不安时似乎变得特别“势利眼”的众多的美国人已经抛开一位熟悉的黄皮肤领抽形象,转而去研究另一位神秘的黄皮肤伟人。

于是,司徒雷登开始思考为了美国的利益如何给国务唧艾奇逊写第二份报吿的内容。

蒋介石想把司徒雷登撵走看来是不可能的。他不得不考虑再与司徒雷登搞好关系,以祈求美国出面帮他收拾残局,所以只好求助于张其昀了。

“张先生,就请你辛苦一趙吧。”蒋介石凄然地说,但语气里却含着几分忿懑,“此事不可迟疑,看他是何态度。”

“我明天就去张其均说。

张其昀确也不负蒋介石的厚望,翌日从溪口回到杭州,便在京、沪、杭之间穿梭斡旋,并偕司徒雷登到杭州春游欢聚,任其揉造最优雅的别墅。但司徒雷登最终还是未来杭州定居,只是象征性地接受了杭州市市长周象贤送给他的一把“金钥匙当了一名杭州荣誉市民。

一个月之后,当中共百万雄师横渡长江,解放了南京,司徙雷登只好夹起皮包灰溜溜地离开了中国,毛泽东发表文聿《别了!司徒雷登》,便是对他的最好的欢送。

张其昀在和谈破裂后发表《告中共首席代表的公开信》,为卞野的蒋介石鸣冤,开脱罪责,然后便跟宥蒋介石到台湾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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