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丹！”曲静声音中的玩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郑重与严肃，“不要走。”
青羡林让我回京，那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倒霉了。曲静不让我回京，那是因为曲叔叔收拾了乌兰叛贼之后，马上就要调转枪口对付姬檀——我对人心没有什么揣测，但，我不是笨蛋。为什么皇帝赐罪天风宿的圣旨会从西凉王都出来，这里面本来就能明很多问题。曲叔叔他从前没有篡谋之心，不代表现在也没有。
我知道曲静的心思盘算，姬檀与他关系再好，生死忠孝间，他选择的必然还是生父。
算算日子，也许我返京之日，就是曲叔叔分裂江山半壁之时。届时，我在京中，曲静在西凉，除非沙场对阵，再无相见之日。他当然不想让我走，我并不想旧日情谊，单单是我随时可以潜入王府刺杀曲叔叔的剑术修为，就足够让他如坐针毡了。
“若我一定要走，你想怎么留我？”用剑么？我站在门口回头看他。
站在堂上的曲静仿佛是抱负着一腔意气，浑身上下紧绷着，似乎随时都会爆。然而，这一股气势却在与我长久的对视中陡然松懈了，他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我很不解。我并没有很刻薄的话，不该的，会伤人的，我都留在了嘴里。“阿丹，我不想伤害你。”曲静耷拉着肩膀，。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伤害我的本事。我顺手摘下头上的铁盔，扔在了地上。
我的剑和包袱还收在曲静的寝院里，另外还得去府库找青羡林打劫银子。上次为了安置奉剑父女，我在吴城半夜打劫了十八家富户。各人搜刮了一百两银子。这银子对富户来自然九牛一毛，拢在我手里就是一千八百两地巨款了，我就那么不经心。想着自己要出关，身上一毛钱都没有留下。全部扔给奉剑了——想想也气人得很，那子眼也不抬就全部收了，怎么不关心一句让我留？……好吧，如果他都懂得弯弯拐拐的人情世故了，我也不必这么担心他和明月的安危。
背后传来曲静带着颤抖却十分坚决地声音：“叶殿主也在寒云关。你知道么？！”
我知道。你刚刚不是还想瞒着我么？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改变主意了？我隐约知道曲静接下来想什么，这些事情在从前我还看不明朗，今天曲静突兀的失态已经让我全明白了。我知道一切，但是，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知道这些。所以，我不想继续听曲静话，脚下丝毫没有停顿，踩着满地湿冷地轻雪，步步离开。
讨人厌的曲静却大步流星地跟了上来。他试图抓住我的肩膀：“叶殿主为什么来寒云关，你不想知道原因么？阿丹！你站住！”好，是你要我站住的。我陡然停住脚步。一把揪住那只攀着我右肩的手，使力翻身一摔。曲静“砰”一声被我摔在地上。跌得四仰八叉。
这动静惊动了所有人。包括来往地府吏与将军府的侍卫。
曲静就摔倒在我脚边，揉着肩膀半晌都没爬起来。我知道自己失态了。他不是第一次想要抓我肩膀，我也不是第一次将他摔倒，但，这一次我险些摔伤了他。想到这里，我有些憎恶自己的险恶，紧紧抿着嘴，惩罚似的捏住了自己的手指。
曲静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挥手让对我虎视眈眈的侍卫下去。他一瘸一拐地在我跟前的雪地里转了几圈，深深吐了口气，倒在地上时沾染的雪花融化在他乌黑的际，湿漉漉地黑得惊人。他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阿丹，不要回去。不值得。”
我松开自己的手指，转身就想离开。
“他要我跟他回雾山，继承少主之位，这些事你知道吗？！”曲静在我背后大声喊。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讨厌！
“阿丹！”“你再抓我肩膀一次，我就削了你的手！”我霍地转身，盯着那只僵在我眼前地手。
曲静似乎被我吓住了，手指动了动，飞快地把右手收了回去。他的样子是那么地心翼翼，仿佛既畏惧着我陡然地暴怒，也深恐我会在瞬间化为飞灰。犯得着么？是不是还担心我会捂脸大哭起来？我挑了挑眉，将眉宇间紧绷的地方彻底放松下来，道：“那又如何？”
曲静呐呐地看着我，：“阿丹，你不生气么？”
“雾山没有了继承人，再重新挑选一个，很应该啊。”我。
曲静呆呆地看了我很久，眼底都是怜悯与歉疚，声道：“阿丹，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脾气，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好……我快受不了了。叶殿主天天就盯在将军府，一定要我随他回雾山。我不想这样，阿丹，我不想对不起你。是你地东西就是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阿丹，你句话，好么？”
他觉得我很可怜，我却觉得他很可怜。我朝他伸出右手。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我了头。他才有难以置信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触感很温柔，带着薄茧，寒风中温暖无比。我第一次试着握住一个人的手，指尖扣在他的掌缘，那是一种彻底掌握的厚实与笃定。
“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让我头。”我看着他美丽湿润的漆黑双眸，那灼灼桃花眼中是长久未改的守候与温柔，“去未央宫的决定是我自己头的，不怪任何人。人不管做什么决定，总是要想到后果，那个时侯我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雾山不能后继无人，姑姑想要重新册立继承人，她是对的。”
他抓着我的手，一力道都没有，似乎都快要滚落下去了。我不禁微微皱眉，道：“不过，挑中你做继任的少主……决定之前的晚上，姑姑没休息好么？”
曲静丝毫没有被取笑的自觉，一直用那种怜悯悲情的眼神看着我。
我……真的不是很在意那个少主位置啊，谁能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