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殿主吩咐，让我和紫靥都不要回宫去了。”绯妆子中央，模样就跟受了气的媳妇一模一样。我就坐在窗边的妆镜台前，和紫靥一起挑选带入宫的金器玉饰，手里拈着一根紫玉梅花簪的紫靥指尖抖了抖，眼底多了一丝波澜。
我不怎么在意地将她手里的簪子丢进饰盒里，问道：“这是怎么个法？”又看了紫靥一眼，得了得了，想偷着乐就偷着乐吧，我还不知道你们都想留下来？
绯妆声道：“千亭姑娘也来上京了。上官殿主，让我和紫靥都扮成千亭姑娘的丫鬟。假姑娘在乡下时，曾救过千亭姑娘一命，遂与千亭姑娘义结金兰。听姑娘入宫选妃，千亭姑娘就命我和紫靥带着银两来上下打……”
千亭是上官叔叔的女儿，年纪很就跟着她娘亲鱼夫人在江湖上跑了。这个所谓的江湖，也不是武人意义上的江湖，鱼夫人最擅长的是经商，她经营的生意占了南七省的三成，名副其实的南疆富。最重要的是，鱼夫人和千亭的身份都很干净，没人能将她们和江湖扯上半干系。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绯妆一眼，道：“你是早就知道千亭要来上京吧？”
绯妆嘿嘿干笑几声，虚弱地辩解道：“哪儿能呢，这哪儿能呢。嘿嘿，我哪里能知道？”
在紫靥面前的檀木匣子里翻了翻，我顺手将一只蝶翼衔珠翠双股钗捡了出来，冷淡地道：“既然这样，你还赖在家里做什么？不去车马司赶紧打打，对得起南疆富家千亭姐的托付么？－－啧，紫靥，你，弄出来这么一个身份，我入宫带多少银票好啊？”
大概听出来我不高兴，紫靥悄悄挥了挥手，蹲在板凳上的绯妆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样也未必不好。俗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这么一层身份，您在宫中差遣些仆役也方便。何况，您和商家扯上了关系，原本就看不上您的门阀世家姐，不是更加不屑与您计较了么？历朝历代，也没见过哪个和富商巨贾关系亲密的女子登上后位的，不上台面不是？”紫靥冷冷静静地着宽慰的话，眼角泄露了一丝紧张。
很好，感情这二千两银票的事，压根儿就不是绯妆一个人的杰作，保不齐紫靥还是幕后黑手呢。我抿嘴笑了笑，没有打算揭穿这件事。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计较也无济于事了。再者，知道近在咫尺的上京城中就有自己人在，这感觉并不坏。
紫靥才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和我挑拣饰匣子里的东西，我认真道：“和你正经话呢。那宣旨的内侍带着两千两银票回去，明天整个未央宫估计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大的的能不想着来揩油？我到底是带着多少银票进去比较好？”
难得紫靥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姑奶奶，您就担心这个？不是和您了么，有钱能使鬼推磨。您还怕我和绯妆在宫外送不了东西进去？送不了东西，送钱还是可以的吧？再者了，既然我和绯妆都在上京，能让您费心巴结那些奴才的腌臜事儿么？您就带几个钱儿，平时打赏用用就好。联络关系的大钱呐，我和绯妆在宫外给您办。”
话里调侃的滋味不少，我听着却很窝心。虽很多时候，绯妆和紫靥都不怎么把我当主人尊崇着，照顾衣食住行时，态度是一贯的霸道。不过，她们都是真的待我很好很好的。我自幼只知习武，起居细节都是她和绯妆滴滴的精心照料，丝毫不肯让我委屈。
我不是个特别会漂亮话的人，这时候也只是微微一笑，握住了紫靥的手。
紫靥待别人都很冷，单独与我相处时，却总是温柔无比。她笑着与我对视片刻，将已经拣出来的饰盒扣上，道：“这样安排我与绯妆也放心了。进了宫，对身边人别吝啬言笑，要什么不要什么，您得。咱们使了银子，就得吃好喝好让人伺候好。－－我知道您不在意，除了练剑，您什么也不在意。可是，您得想想，我和绯妆都在意着呢。这么多年了，我和绯妆这么尽心尽力伺候了您这么多年，不是让您入宫教人糟蹋的……”
再下去就真的不得了了。我慌忙打断道：“我知道我知道，吃好喝好伺候好，对吧？别的我不会，撒银子还是会的。保管活得跟在大光明宫一样悠闲滋润。好，你把那个盒子给我拿过来，我看看里边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终于转移了紫靥的注意力，她放弃了继续絮叨的想法，转身去拿我指示的东西。
想想紫靥话里的意思，我才意识到也许对绯妆的放纵，给我惹下了大麻烦……
……
要打门路，春山轩的莫掌柜显然是个中高手。在他的指下，傻兮兮的绯妆居然异常顺利地完成了对车马司的贿赂。还不到傍晚呢，绯妆就哼着曲儿回来了，手里拿着后天入宫时乘车的排序号牌，喜滋滋地告诉我，车马司的李太监好讲义气，她才了想给我弄个好位置，那李太监立即就拍胸脯保证了，第一辆车！
“第一辆车不是董丽君的么？”不会让我还没进宫就把董丽君得罪了吧？
绯妆乐滋滋地道：“一辆车里就得坐六个人啦！又不是只许董丽君一个人坐。姑娘，你看你看，咱们这个号牌，第一辆车的丁号座，那就是第四个在未央宫下车的呀。我都打听了，甲座是董丽君，乙座是兵部尚书家的裴二姐，丙座是抚远侯家的慕容姐。您虽然是丁号座，可是位置和董丽君是并排的，咱总不能比个董丽君都矮一步吧……哈哈哈哈……”
闻着她那满身的酒味，我皱了皱鼻子，望向紫靥：“她喝酒了？”
紫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号牌，顺手扣住她的腰带，一路往院子里的水井拖去。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哗啦一声，绯妆已经被扔在井里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水井里传来绯妆激烈地尖叫声：“救命啊！我掉进河里啦！紫靥，紫靥快来救我啊……少主救命……好深的河呀，好多的石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