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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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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琬被人推着转过那排销金嵌玉的玲珑雕屏入目满室的富丽堂皇窗半开着绯紫轻纱窗帷重重涌动。一紫袍玉带男子懒懒靠偎在锦垫上见她们进来榻上男子撑起身来狭长秀雅的凤目扫向宛琬他挥一挥手宛琬身后之人静静退守去门外。

他的面容冷峻、倨傲眉字间略带微愁上好的浅紫宫缎衣襟上的五爪金龙绣极为醒目。宛琬瞧着他衣襟刺绣图案心底一惊原来竟是太子。

太子一直很好奇能让他那素来淡泊的四弟动容的女子该是何等国色天香。她静静的坐那微抬下颔窗棂外的光微微洒在她青莲裙衫上。那是种极淡的青莲色淡的就如她脸上的忧郁雾般迷离隐约的细碎花纹轻盈的质地也如同她人一般似乎触手一摸便能化于他掌中。

“美人果然就是美人就算成了瘸子也别有一番韵味啊。”太子微眯着眼漫不经心的笑道。

她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倒勾起了太子几分兴致踱步上前“怎么残得这么厉害竟还是个哑巴?”他伸手掐住宛琬的下颌不容她挣脱森冷道:“我并不想杀人尤其见不得美人的血可谁让你偏偏是老四喜欢的人。”

他有着一双阴冷的眼睛让人不由得打寒战那里面一闪而过的诡光更让宛琬对这双眼睛深恶痛绝。她依旧抿唇不语。

太子看出了她眼中的厌恶眸中反倒兴起了亮光残忍的兴味如同野狮狩猎时的模样。

“原来我那四弟就好你这样?他现在现你不见了一定急得团团转吧。等我让他得了你消息后再让你在他眼前‘砰’的一下彻底毁灭了你说那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太子满足的大笑起来他终于看见她刷白了脸僵在那。

太子又懒懒地靠倒在锦垫上捏起枚炕桌上的棋子。“过来下棋说不定还能等到他来救你要是不会的话你就现在死。”

他的眼眸中射出冷冽光芒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我会。”宛琬答道。

果然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太子微微一笑想起了她的腿还真是麻烦他击掌示意人入内。

“可我话还没说完你每输掉一盘棋就得献出身上的一件东西比如说挖掉双眼睛砍掉你的鼻子或者索性是这双废了的腿——”他慢吞吞地说着“至于脱衣服什么的可不能算。”他邪恶的笑笑。

宛琬忍不住倒抽口冷气如此俊朗的面孔下竟是这般的狠毒冷酷。

“那如果你输了呢?”宛琬强忍住厌恶及惧怕道。

“什么也不用你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不下的话现在就让他来收尸吧。”太子紧盯着她像猫耍着耗子般地逗弄着她。“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道理公平可讲?”

“不我仍然相信这世上有公平有道义有真情有你所鄙夷的一切。”宛琬淡淡道。“你不相信只是因为你自己先抛弃了它们。”

天已黄昏夕晖斜射淡淡的金光映着宛琬苍白的脸色现出晕晕的暖色衬得她的容颜愈清丽娇柔。

太子俊美的脸上露出抹怪异笑容他诧异自己居然没有雷霆震怒还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了这些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定在她脸上沉默许久忽问道:“想喝点什么茶?”

宛琬怔了怔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见到她有些忐忑不安太子的心情更好了些“四弟不是很擅于茶道难道他的女人没有特别的讲究吗?”

太子俯过身凑近了她“他把你让给了十四伤心了吧不过也不能怪他——”

太子啧啧叹道:“你不如跟我吧如果是我和十四争那皇上一定是指给我的。”

“这天地之间我只在一人之下你跟了我岂不更痛快。”太子调笑道。

“只可惜你终究还是在这一人之下。”宛琬见他轻狂调笑忍不住一下戳住了他的痛处。

太子神色徒变皇阿玛早就老了他那原本睿智明亮的眼眸已蒙了层浑浊眼角眉间的皱纹看上去是那般的深刻而苍老--只怕除了他那身黄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罢了。

“哼可这位子却是你那胤禛朝思夜想都想要的。”太子唇边的那抹邪笑更深了令宛琬生出森森寒意“你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要把你给绑了来吗?”他猛然起身推开了所有的窗棂。风一涌而入吹得他袍角飞扬。天边霞辉已散却现出一股凄婉的残艳来。

蓦然太子转过身来凝视着宛琬不知为何心底涌上股悲伤彻骨的痛。

其实她何曾能够懂他?这天下又有谁会知道他这个时刻生活在皇阿玛阴影里时刻担忧会失去一切的太子心中的恐惧?

太子的眼神慢慢地凝滞了“我知道私底下只怕是人人都说我荒唐暴戾可是有谁会来问问我为什么会这样?你说世间还有真情那它决不可能会在帝王家中。在这里父不父母不母更没有什么兄弟之情可讲。你有没有尝过独在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是我是太子是那个离帝位最近的人可我背后有多少双怨恨、嫉妒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是嫡长子自古以来家国相通、亲贵合一的宗法制度不就该由我来继承的吗?可我的皇额娘、诸兄弟们却都不这么想他们当着皇阿玛的面都对我疼爱有加恭恭敬敬可背后个个孤立、疏远我恨不得能将我生吞活剥纷纷设了陷阱让我往里跳迫不及待等我犯了错好将罪状递到皇上面前去。”

“可皇上待你总一片真情。”宛琬不置可否道。

太子眼中的冷光闪了几下许久不说话看着窗外天空中翻涌的风云冷冷道:“那一年皇上第一次亲征噶尔丹得了热证(备注:烧)病倒在军前我与三弟从京城赶去行在探望。那时我还只是个不懂医道的孩子见皇上面色红润自然以为他健康快愈了心底深觉欣慰。可皇上根本就没询问过我一句就认定我面上没有忧虑反露欢喜心中定是绝无爱君父之念狂怒地将我和三弟轰回了京城。回来后我那般拼命学习武艺钻研兵法并不是生性噬血好杀只是想练得好本事可替父征战边疆却让他更加见疑。从此我索性荒唐他倒越加纵容弥补。四十七年十八弟死时我是面露欢喜了可有谁会真心问我一句为什么?早在那年元旦祭祀‘堂子’时皇上说他心中有种不祥之兆恐有一事将要生听罢我一直惴惴不安。当年四月潜逃在外的伪太子朱三被抓获后我如释重负以为皇上所言已验不料他依然忧心忡忡地说尚恐未尽如此。那你说当十八弟夭折了我想皇上忧心的不祥之兆总算过去了能以十八弟的一条命换取了天下太平算不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是我就是偏偏装不出那一副明明心底庆幸却还要脸上故做悲痛万分的样子!”

太子停了下来凝望宛琬良久突地袖袍扬起抽出张纸朝宛琬劈头摔去纸儿悠悠飘展宛如轻纱缓缓地覆住了宛琬的脸。他手臂奋起直指向她:“可这套八面玲珑的把戏我的四弟倒是很擅长。一雁孤鸣惊旅梦千峰攒立动诗思。凤城诸弟应相忆好对黄花泛酒卮。四弟的诗做得好啊!四十八年初人人弃我而去只他在皇上面前大力保奏我我当他好心。他倒的确是比别人看的远博得皇上夸他深知大义还说就是要像他这样的心地和行事才是能做大事的人。他两面三刀哪头都不得罪果然是能做大事的人——”他的声音冷如冰雪顿了一下看见宛琬呆呆的看着那张纸。

托合齐齐世武耿额等人的名字俱列其上白纸黑字胤禛的笔迹盖着他从不离身御赐的那枚印章宛琬心惊的忆起名单上的人有些被钉尸壁死有些被锉尸焚烧其后太子也因此被废至死。

太子终于冷笑出声:“我那贤良的八弟让揆叙、阿灵阿出面买嘱了优童戏子四处传唱宣蔑我的种种劣迹。而让我一直心存感激的四弟更好索性整理了这份宴饮人员名单让人另誊写了送上去好彻底毁了我。”他看着宛琬那张震惊的脸慢慢收起了笑意眼中露出抹惋惜可惜他不得不将她毁了他喜欢那种将美好的东西一点点粉碎的感觉。

大开的窗棂在晚风幽幽的回旋中再也挡不住那淡淡飘散而来的芙蕖花香远处隐隐传来细细的虫鸣声给沉闷的室内带来丝生气空气中浮动着她似有若无的清香。

太子斜睨着她原来清冷之姿亦有动人之处“或者你改变心意还来得及我对女人总是心软的。”他眼睫低垂魅惑般的说道。

宛琬漠然的神情彻底激怒了太子他一把扣住她纤细的腕骨。

宛琬惊怒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手无奈他已大步跨过床榻拦腰抱住了她邪笑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双臂如同难以挣脱的桎梏般钳制住她不耐地撕扯着宛琬的衣衫肆无忌惮地朝下探去。

宛琬拼命的推打着他抓咬住他她剧烈的挣扎更挑动了他狰狞的兽欲太子喷薄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舔咬着她。她情急下握拳朝他下体要害处猛然击去痛得他大叫出声反手一个耳光搧了过去抬脚踢得她飞坠下地尤不解气的在她心窝上狠踹几脚铁青着脸阴森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宛琬。

宛琬浑身散架般挫痛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伸手用力拭去嘴角的血迹及他的痕迹“你不就是会用死来威胁我吗?那你就杀吧!你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的荒淫残暴统统都是被逼被害的自以为自己傲视天下风流倜傥可你若不是太子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仗着权势利用天生的力气来胁迫凌辱女人象你这样的男人最最下流猪狗不如!”一阵痛快唾骂过后宛琬疲软在地原先还心存的一份侥幸现已只剩绝望。

太子冷冷长笑鹰隼般的眼眸中杀气涌闪面上肌肉抽*动切齿道:“你就在这逞口舌之快吧等我将你从群山之巅摔下叫你粉身碎骨再无完尸让胤禛、胤禵一块块地拣着你的遍地残骸。你说到时他们兄弟俩是齐心合力帮你拼凑全尸呢还是各自抢着碎块互不相让让你的尸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聚了呢?哈哈哈……”他越说越是恶毒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宛琬闻言只是凄然一笑听随尊便再不与他言语。

正在此时太子瞥见门边蝶衣恭身怯怯入内“滚给我滚出去谁允许你进来的?”他狂燥地怒喝道。

蝶衣瞬时煞白了脸颊战战兢兢跪下回禀:“启禀殿下宫中来人传话皇上有传毓庆宫已搪塞拖延了片刻如再不回宫恐怕拖不过去了。”

太子迟疑片刻终是起身愤愤离去临走不忘关照将宛琬关入地牢。

宛琬朝那偷觑向她的女子投去感激一笑她随即扭转头去。

宛琬诧异的捕捉到她眼哞中一闪而过的怨恨一愣旋即释疑只怕因她扫了太子的兴回头少不得拖累她又是一顿责罚吧。

宛琬前刻只觉活着真是种累赘这般永无止尽地在漩涡中挣扎又有什么意思?可待太子一走松了那口气恐惧担忧又卷土重来。在太子眼中世人的性命皆如蝼蚁般渺小行事向来暴戾无常的他刚刚那番言语只怕会成真她的一颗心仿被重重铁链拴牢沉沉坠向了炼狱。

太子匆匆来至车马停靠处却没见到驾车人的身影浓眉顿挑怒喝道:“人呢!”

片刻功夫一青衣侍从已自不远处慌张赶了过来喘气道:“殿下我……我刚刚去小解了……”

太子眯长了鹰眸怒不可遏的点点头忽就抬起腿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举起一旁马鞭没头没脑的狠狠抽向他“我竟然养了你们这群废物!统统给我去死!”直抽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太子累了将鞭一扔径自上了马车其余等人慌忙上前马车绝尘而去。

宛琬被人一路推来四周花木想是无人照料疯长得遮天蔽日象是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照射入来令她只觉遍体生寒。

“哐——”的一声一道铁门骤然打开浓浓的阴霉之气扑面袭来宛琬被人推怂着跌入囚牢头磕住了冰凉铁栏眼前一片猩红摸了摸额头粘稠湿嗒鲜血长流定睛打量周围昏暗的囚牢里儿臂粗的铁栏泛着幽冷的光呼吸之间尽是湿冷的血腥气味。随着吱呀声响铁门徐徐关闭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死般的沉寂血沿着脸颊吧嗒吧嗒流在石地上黑暗中宛琬蜷缩成一团静想起这一日的点点滴滴恍如是个最可怕的梦靥久得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她整个人都如同浸埋在了冰雪中而那最寒最冷的冰却是从心底蔓延滋长她伸拳死死抵住嘴唇泪水渗流满面。

翌日曙光熹微京西古道上的爨底下村静谧如常。村中通往上山之路的青石板因人迹稀少杂草窜长黄白色的小野花掩在青草下依依绽开。

远远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踏碎了山村的寂静片刻功夫阵阵喧嚣群马已狂蹄而至。最前头的胤禛、胤禵翻身下马。

胤禛抬望向群山顶峰因是清晨山腰以上皆为云雾弥绕山峰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晨风掠过飘来林叶清香。

俩人四目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奔向山路一旁侍卫急道:“爷昨日才下过雨这山路必定滑得紧要是一不小心摔着了奴才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俩人都置若罔闻地只向山上疾步跑去侍卫们虽心中担忧却也不敢再出言相劝只得紧随而上。但见这俩位爷一前一后互不言语山路坑洼不平又或青苔滑脚时俩人如有默契般互拉一把后又分开继续前行。

时近初夏各色野花如云锦铺地异香漫山林深草茂处常有麝、鹿等穿行雉鸡、翡翠鸟寻常低飞布谷、啄木鸟声声入耳。这时俩人已渐渐上岭越走越高转过一个山坳胤禛环顾四周分明春意正浓他心中却如一片寒冰似有一个声音在耳际不住地呼唤着他。

胤禵忽立定下来俩人听得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呼喝之声那声音忽远忽近一霎间又寂静无声半点也听不到甚么了。

两人觅路而去忽听得前面高处有人纵声长笑声音尖厉有若枭鸣。

他二人停步抬头只见对面悬崖上站着两灰衣男子仰天长哨。那悬崖下临深谷上面山峰笔立宛如利剑深入云雾之中不见尽头。

那二人见已引得胤禛、胤禵二人注意便向后招手其后有人推着一物上来凝神望去那坐于椅上手脚被缚之人正是宛琬衣襟当风飘飘然如欲乘风而去。

一刹那胤禛只觉心中猛有柄利剑刺入一个趔趄几欲跌下手上青筋突兀当下如飞奔去。胤禵紧随其后疾奔狂走额上青筋爆起如颠如狂一路在山巅大叫:“宛琬宛琬!”四下里山谷鸣响传回来“宛琬宛琬!”的呼声听得胤禛内心一分分的碎裂恨不能插翅飞去。

那群灰衣人见胤禛、胤禵已快上崖迅下山离去只留一人在原地。胤禛瞧见那人举止有异大声喝止着狂奔而去那人待他二人再近跟前拖住宛琬纵身一跃惊得胤禛二人魂飞魄丧。

朝阳初升宛琬回凄然一笑掉入了万丈深渊。胤禛眼见着她身子冲散数十丈下的烟雾直坠谷底四周浓浓白雾瞬时弥合将她遮盖得无影无踪几声惊呼从地底传上好一阵不绝。俩人俱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胤禛犹如身入冰窟全身颤已说不出话来。胤禵声声凄厉惨叫只震得山谷皆鸣东西南北四周山峰都一一凄厉回应久久四周又如常空山寂寂只余山谷中那条清澈的溪流不知人间悲苦的欢快奔腾。

雍亲王府东风阁诵经堂。

一只鸽子扑棱棱地飞来落在了诵经堂前的佛像上。

福晋走近鸽子鸽子扑扑拍着翅膀它有双天真无辜得近乎懵懂的眼眸。夕阳从树叶中洒下来照在她略显冰冷的眉眼上她紧抿着唇缓缓地从鸽身取出竹管里的纸条后带着几分怜惜眷念亲手将鸽子放飞回空中。抬凝视着它渐飞渐远飞向那远方那仍旧被人操纵限定的地方。

福晋收回视线打开纸条一共只有一个字“成”。她将纸条揉成极小的一团扔进湖里泛起了微微涟漪不一会功夫便渐渐下沉失去了踪影。

京城雍亲王府外夜色清冷一弯残月悬挂天际冷冷地看着这世间的恩怨情仇。

马蹄声歇俊雅修长的白衣男子滚鞍下马身子不稳地晃了下。胤禛推开侍卫的搀扶颤手扶住府墙他巨烈的喘息声象是无论隔着多远都听得清楚。他害了她他最终还是害了她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身在帝家不该动情不能有弱点授人以手可他还是贪心了。如能重来如真能重来他只要她能活着!哇!他忽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刹时白袍上一片嫣红失去了宛琬的人生还有什么值得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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