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故意动了动鼻子道:“朕怎么闻到小兔子的味道了。”
坐在男人怀里的朱见济听后，睁大眼睛道:“父皇，你都能闻到济儿做的小兔子啦。”
林伽若拂袖轻笑，转头对着后面端着一盘精致糕点的宫女道:“小佩，将糕点呈上来。”
“是。”
小佩将糕点端到御案上，朱祁钰定睛一看，原来是做的糯米团，然后捏成了小兔子的形状，上面点了两点红，造型小巧可爱，生动极了。
朱见济期待的望着男人，不住催促道:“父皇，您快猜猜哪个是济儿做的？”
朱祁钰一眼就看出盘子中央这个造型独特像只小老鼠的糯米团，但还是假装皱着眉头，似是极其难选道:“恩——这下济儿可难为父皇了。”
朱见济不满的摇晃着朱祁钰的脖子，撒娇道:“父皇快选，快选。”
朱祁钰伸手拈起一块软糯弹性的糯米团，笑道:“父皇猜——是这个？”
朱见济咯咯一笑，像是成功完成一个了不起的杰作一样骄傲的挺起小胸膛道:“父皇真笨。”他用小手抓起中间那块唯一的“小老鼠”，道:“这才是济儿做的，怎么样，很像小兔子吧。”
朱祁钰不禁开怀一笑，“朕的济儿真聪明。”
朱见济将糯米团递到朱祁钰苍白的嘴边道:“父皇，快吃济儿做的，要把济儿做的糯米团全部吃光哦。”
朱祁钰丝毫没有犹豫，张嘴就着朱见济的小手咬了一大口，嘴里艰难咽下去道:“恩——济儿做的真好吃。”
梁顺站在一旁，看了看男人的脸色，皇上最近食欲不好，吃多了糯米这种糕点会不消化，所以不由得上前道:“太子殿下，皇...”
朱祁钰警告的看了一眼面色为难的梁顺，打断道:“济儿再喂父皇一口好不好？”
朱见济兴奋的点点头，童声道:“好——”
林伽若这时站出来，走到朱祁钰面前，弯腰将小孩子抱下来，轻柔道:“济儿，母后怎么教你的，糯米团吃多了，肚子就饱了，到时候父皇晚上就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朱见济这才收起小手，拍拍小手，道:“啊，济儿忘记了。”他转头对朱祁钰道:“父皇，只能吃一个糯米团哦。”
梁顺站在一旁松了一口气。
朱祁钰咽下口中的食物，笑道:“父皇记住了。”
“济儿，这几日的功课做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调皮？”朱祁钰道。
朱见济献宝似的道:“前几日，太傅才夸赞济儿聪明，济儿还学了一首古诗呢。”
“哦，济儿都会背诗了。”
林伽若整理了一下小孩的头发和衣领，道:“皇上，别听济儿乱说，不过就是学了两句。”
朱祁钰怜爱的摸摸朱见济的发髻，道:“那也很厉害了，朕像济儿这么小的时候，都还不认字呢。”
“父皇，儿臣想出去和宫女姐姐玩儿。”
“去吧，小心一点，别摔跤。”
朱祁钰将乾清宫的人都屏退下去，只留林伽若一个人。
朱祁钰伸手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闭着眼靠在她肩膀道:“朕脑袋有些痛。”
女人闻言，温顺的抬手在他的太阳穴轻柔的按着，道:“皇上，要当心身体，别太累了。”
朱祁钰闭着眼，闻着女子身上传来的清香暖意，勾唇一笑道:“伽儿，有你在身边，朕就觉得不会累。”
这几年，林伽若一直呆在宫里，呆在朱祁钰的身边，听着他深情宠溺的甜言蜜语，心里不是不触动的。可是，她没有办法，这辈子注定无法回应他的爱。
林伽若眼神一凝，看到御案一旁的奏折里突出一本，上面沾着点点血迹。
她喉咙一哽，眼角血丝密布，哑声道:“伽儿知道。”
朱祁钰闭着眼满足一笑，昏昏欲睡，嘴里喃喃道:“朕还要看着济儿长大，朕还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一直看着你对着我笑。”
林伽若坐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良久，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肩膀沉沉睡去的英俊男人，摸了摸他瘦的脱形的侧脸，久久不说话。
——
林伽若刚走出御书房，迎面便跑来一个圆圆胖胖的小男孩，朱见济正在外面的花园玩，看见自己的母后出来，便小跑的朝林伽若跑过来，嘴里兴奋喊道:“母后——”
小孩子走路，一开心便顾不得脚底下，原本就有点踉跄，于是朱见济跑向她的路上，不知怎的，小脚就被花园里稍稍凸起的鹅卵石绊倒，一头撞到了坚硬的地上。
！！！
林伽若登时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手抖脚抖，心脏跳到了嗓子眼，惊恐大叫道:“济儿——”
当夜，
朱见济突发高烧，烧的神智不清，额头上肿了一个淤青大包，躺在床上说胡话。
林伽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喝过一口水，只是握着朱见济的小手，趴在他床头看着他。
小佩哽咽道:“娘娘，吃些东西吧。”林伽若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皇上站在正殿外，脸色十分难看。
“如何，太子怎么样了？”
太医跪在朱祁钰面前，不住磕头道:“陛下，老臣尽力了，太子他原本就体弱，这一摔，便将他早产带出的病气一下子激了出来，老...老臣也回天乏术。”
朱祁钰刹那间眼睛漆黑一片，后退了一步。
“陛下——”
这时，房内传来林伽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济儿——”
朱祁钰瞬时冲进房间，看向床上断了气息的男孩，茫然无措的站着。
林伽若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哭道:“我的孩子啊——”
男人只听见小佩还有一些宫女太监纷纷跪在地上又哭又喊。
“太子殿下——”
“娘娘节哀——，保重身体——”
直到现在，伽琅宫里的所有人都被朱见济的死打的措手不及，怎么会这么突然。太子殿下今日还好好的，高高兴兴的和娘娘满头满脸沾着面粉打闹，怎么摔了一跤就死了。如今皇上病体缠绵，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一直想的是最先死的应该是皇上啊，怎么会先轮到太子呢。难道这果真是老天爷对皇上不顾伦理，霸占太上皇皇位的报应和惩罚。不过有些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朱祁钰只觉得眼前房间里的桌椅和躺在床上的孩子都在眼前天旋地转起来，犹如牛鬼蛇神入世一般，光怪陆离，幻影闪动。
——
朱见济以太子之礼下葬当天，林伽若披麻戴孝，站在同样穿着朝服的朱祁钰旁边，呆呆的看着棺木被抬起来。
朱祁钰从早站到晚，一言不发，直到最后一个下葬仪式结束，男人才一口滚烫的鲜血吐出来，歪倒在林伽若身上。
“皇上——”
“陛下——”
——————
南宫，朱祁镇站在窗前，听身后的石峰尊敬回话道:“回陛下，容大人自从宫中传来太子陛下去世的消息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一言不发。”
朱祁镇面容森冷，平静道:“宫中那个太子死了，跟容墨又有什么关系？”
石峰低头犹豫，朱祁镇察觉到什么，看了一眼石峰道:“石峰，你该知道既然选择效忠于朕，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石峰咬牙道:“陛下，微臣曾经有幸见过太子的生母，就是那位不常露面的杭皇后。微臣发现她竟然是当时西直门一战中，和容大人相好的一位民间女子。”
朱祁镇神情微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清秀的女子面容。和容墨在一起的女子，当年他从瓦剌回来时，曾在阳关太守府上逗留数日，只为等待容墨。
当时容墨似乎是带着一名女子进来的，他没有留意，只是依稀记得她的样貌，而且很眼熟。
朱祁镇问道:“长什么样子？”
石峰简单描述了一下林伽若的面容，朱祁镇记性很好，很快便想起他是什么时候见过那位杭皇后了。
当初西山围猎，朱祁钰被狼群和一批刺客追杀，似乎就是容墨姐姐容云宫中的一名宫女，当时云儿还顺嘴提起过一句，自己并没有在意。
朱祁镇看着月色，淡淡道:“原来如此。”
缘起缘灭，这个不起眼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石峰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巡城校尉，幸亏有容大人的引荐提拔，自己才能从当年的西直门一战中立下功劳，被册封为将，做到这个位置，掌管京城防务和内城城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如今他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太上皇，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太上皇复位成功，他的大好前程指日可待。
朱祁镇道:“计划进行的如何？”
石峰一凛，“回陛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徐有贞率领一千精兵进入京城，只等正月十七进入紫禁城行动。”
“恩——”朱祁镇又在脑中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计划的每个环节，保证万无一失。
这一次真的就是背水一战。
石峰不安问道:“陛下，那容大人那儿——”
朱祁镇沉声道:“他会来的。”
因为宫中的那位杭皇后可是他心尖上的女人。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皎洁莹润的月亮，将石峰以及朱祁镇的身影掩埋在黑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