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星衍疾速遁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知过了多少山川湖泊，终于在一处荒凉到几乎寸草不生的山头落下。
离云清宗的山门应该很远了吧。她放开灵识探去，四周俱是连绵的苍翠山峰，不见人烟，亦不见尽头。
她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定，静静地端详自己的双手。
一样的修长白皙，一样的虎口生茧。可为什么换了世界，她又觉得自己似乎活生生变了个样呢？扑朔迷离的身份，神出鬼没的下属，急着找自己索命的男人。
即使在最荒诞的梦里，她也从未想见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有如此复杂多变的关系。如何自处？如何待人？
不知，俱是不知！
封星衍心绪波动之下，一掌挥出，整个山峰都跟着震动起来。地动不止，引得原本隐匿的鸟兽四处惊飞。
“止水道友何故动怒？”低如钟磐的声音从山脚传来，须臾飞上来一名衣冠不整，未着发髻，须发披散的中年男子。他外袍大敞，袒胸露**，赤脚向近前走来，口中仍低声吟诵着佛号。
“你是谁？”封星衍话甫一出口，便自觉无趣。得知姓名又如何？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路人。叫做张三或是李四又有什么关系。
“小僧空谛，旬月不见，止水道友竟是忙得连故人都不识得了。”说罢作势长叹一声。
故人，又是故人。这已然飞过何止百座大山，居然还能碰到故人。封星衍一面感慨自己交友广阔，一面哀叹是否又是无穷麻烦。
而且我何时有了这种外号？止水，止水，心如止水。此四字极其简单，人生在世，却少有能做到的。
“所以你来叙旧？喝茶？亦或是旁的什么？”她私心里觉得这和尚的目的并不单纯。
空谛赶忙摆了摆手，身上的衣衫在动作之下更显残破不堪，似乎随时会化作一团土屑掉落。
“相逢即是有缘，我寻道友，当然是为了一桩买卖。”
“买卖？”封星衍觉得这事儿倒也新鲜，出门寻个清净竟然还有买卖送上门来。
“是也是也。上次我们便是各取所需，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总不会亏待了止水道友。”
“不如说来听听。”
“此处名为阳首山，道友可知？”空谛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如何？”封星衍从善如流地追问。
“呵，”空谛也不怕麻烦，慢慢解释开来，“阳首，阳首，此山得名为此，因阳气过剩，整个山头阴阳不调，独阳难生，故而荒凉至此。若说为何——”
“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吧。”封星衍大抵明白了一二。
空谛回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然也。据小僧所知，此山正下方百余里，有一灵脉，而阴气之失由此处始。想必便是源头了。”
“是故，你想让我随你前去一探？”
见对方颔首，封星衍不禁笑道:“无论何种买卖，都是要事先谈好价格的。”
这个道理，在任何世界都是共通的。
“合当如此。”空谛见她有同意的趋向，心下欢喜的同时又不禁疑惑:平时八风不动的止水老怪物，今日怎么简单三两句便应承下来？若说是为了试探于我，似乎又无甚必要，毕竟她应该不知此处情形……
他的面上始终保持着令人心安的笑意，又诵了一声佛号，言道:“阴气浓郁之地多伴生有阴灵玉，这种材料年份越高，品相越好，锻炼出的法宝威力越大。而据我探查，此处的阴气足以生出百年以上的纯种阴灵玉，实在不可多得。”
他的声音带着丝丝诱惑:“此行所能大成，阴灵玉尽归道友，但我需得取上面的所有阴气作为补偿。这灵玉经过温养，十数年阴气便会回归顶峰。”
“这一笔，道友不亏。”
是么？封星衍不以为然。听他这番话，自己已然将好处全数占尽。地方是他发现的，环境是他探查的，最多寻宝之时两人一同出手，他却只求一小份。
这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是个陷阱。若不是寻宝时的阻碍太强，他想寻个垫背的，是从一开始，便全然是谎言。
但封星衍既不想这样拆穿他，也不想无缘无故被算计。她心里涌上一股不怕输的劲头，打定主意前去探个究竟，倒是要看看，这臭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不得，还要多坑他两下。
“如此，我们便说定了。”封星衍眉目含笑，将长剑悬在腰间最趁手的位置，随时可以抽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
结丹修士的遁速可谓极快，不过两息的功夫便径直到了山脚。据灵识所感，这整座山的生机已然全部被吸了个遍，若说山顶还有几颗荒草侥幸成活，山体上可谓寸草不生，只有怪石嶙峋，左凸右出，显得好不怪异。
随着空谛的指引，两人来到了一处开凿在山壁上的，足以容纳四五人并肩通过的矿洞口。
空谛解释道:“这是条普通矿脉的入口，而我们的目的地正是此脉的一处支脉。这矿洞，本是附近一个小型门派开凿的，因着阴气异变，造成了弟子损伤，故而暂时尘封。我与这门派有旧，正巧帮着探查一二。今日遇到止水道友襄助，此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哪里哪里。”封星衍急忙摆手，将和尚让到了头位，“此一场探查，道友明悟环境，少不得多出些力，我在后方随行便好。”
这便是要雪藏实力的意思了。毕竟前路不明，甚至要提防这和尚的手段，留几个看家的法宝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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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阴暗的矿道中寂静无声。在空谛轻车熟路的带领下，他们二人避过了主脉，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分支。眼看面前道路即将到达尽头，一处与四周无甚差别的石壁，挡住了去路。
封星衍尊了一声：“道友？”
这是要他出手的意思。
熟料空谛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复又落在封星衍的身上。
臭和尚！封星衍在心里暗骂，你不仁休怪我无义！左右我也不是很贪恋那宝贝。
她学着飞遁的法术诀窍，调动起全身灵力，汇聚在三尺青锋之上，将长剑要向石壁一送。
“不可！”空谛忙将一物什抛了过来，恰恰挡在剑锋前方。
剑上的灵力见了这物，便如同鱼见了水一般，蓦地投入其中不见，连一丝痕迹也不剩。
那剑，失却了灵力加持，又变作了一把古朴长剑。
这和尚，果然有古怪！
破开入门的石壁，有这么多说法，入内也必定不是简单所在。此时居然急到连看家宝贝都扔出来救场了，有意思。
“止水，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空谛气急之下不禁斥责。
同时，他又隐隐有些安心，这出手霸道无匹、挡路者死的姿态，万里之内，除了这个疯子，不作第二人想。
“那怎么办？”封星衍摆出十分焦急的样子，心中却不以为意。
若是真的连门都破不开，对于两个结丹修士而言，真可算贻笑大方。
只见空谛缓缓推出一掌，若说之前的宛如利箭破空，中者必死，那这是水磨的功夫。静水流深，与石壁缓缓交合，继而融为一体，达到一种共鸣的状态。
手腕悄然一转一拉，看似庞大的石块眨眼皲裂成无数碎小的石屑，被牵引着堆叠在矿道两旁。
整个过程，寂然无声。
封星衍无暇去顾及这一手在细微的控制之处有多么高明。因为，石壁破开之后，一股阴气扑面而来，浓郁到连结丹修为都略感不适，不得不运转真元护体。
空谛也不客气，先行进入在前探路。而她顺着空谛的脚步，也堂而皇之地跟了进去。(83中文 .83.)